葭音苦笑:“可是,他為什麽可以找一個人來代替我?”


    元曦說:“我也想知道,他對姐姐求而不得念念不忘,這我能理解,可他竟然看見長得像,就能……”


    葭音問:“元曦,從今往後,我該把自己放在什麽位置?”


    元曦感慨:“不動感情,麵對他的一切好意,和旁人的嫉妒排擠,姐姐的人生簡直莫名其妙。可動了感情,很多原本不在乎的事,就受不了了。想要在這兩者之間找尋平衡,唯一的法子,也許就是強迫自己明白,他是皇帝,而我們,不過是皇帝眾多女人中的一個。”


    “元曦,很痛苦,是不是?”


    “皇上的性情,連他自己都無法控製,我們何必企圖控製他呢。”元曦說,“我已經想明白了,也放下了。”


    “元曦,皇上和太後的關係,一直都很緊張嗎?”葭音道,“可為什麽我覺得,太後一直在退讓,皇上自己感覺不到嗎?”


    元曦搖頭:“他們母子之間的事,說來話長,也許要從盛京開始說起,恐怕一輩子都解不開。眼下,太後但求國家太平,朝綱穩固,除此之外,對於皇上個人的事,已經不再插手。太後不見得喜歡姐姐,但她一定不討厭您,而姐姐讓皇上變得神采飛揚,太後更十分欣慰。姐姐相信我,不論皇上怎麽樣,太後就算一時震怒牽連了你,冷靜下來,她也知道,絕不該責怪你。除非……”


    葭音謹慎地問:“除非什麽?”


    元曦苦笑:“除非姐姐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但那一定不可能。”


    葭音鬆了口氣:“我明白了。”


    兩人的話還沒談完,皇後派人來找她們,彼此攙扶著起身,葭音說:“元曦,不是我自以為是,我一直想問問,為什麽不讓我直接對皇上說,驅逐吳良輔?”


    元曦平靜地迴答:“皇上會立刻想到,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慫恿你,太後?皇後?又或是我。吳良輔與姐姐無冤無仇,姐姐何必針對他?於是,吳良輔未必有事,皇上卻很可能會和我們起衝突。”


    “他的性情……這麽急?”


    “就是如此。”元曦無情地說,“皇上是個英明的君主,勤奮而努力地麵對天下事,他那樣年輕,十分不容易。但私人感情上,他易怒易躁,說句不怕姐姐笑話的話,皇上很可能把他所有的冷靜和耐心都給了廢後。然而換來的,卻是廢後對他內心摯愛的羞辱和作踐,可能從你嫁去蕭家那天起,皇上就變了。”


    葭音滿心無奈:“倘若他還活著,我的生活縱然不如意,至少平靜安穩。當年我跪在靈堂裏,對自己未來的人生一片茫然,倘若知道是這樣……”


    元曦笑問:“可是姐姐對皇上動情了呀?”


    葭音搖頭道:“那也和你不一樣,我可能隻是習慣了。這一份感情之外,那麽多的事,牽連著朝廷,關係著內宮,還有宗室。太後和蘇麻喇姑姑讓我可以不必理會東莪格格,可是我的阿瑪卻希望我將來能利用自己的地位和權力,多多照拂對他恩重如山的攝政王的遺孤。就算是一場冊封大典,也被幾個奴才摻雜進了陰謀詭計,皇上更是為我大赦天下,簡直匪夷所思。他從沒考慮過,他做的事,我是否能真的高興。”


    “皇上就是這樣,當初心血來潮,就把我的宮殿從角落裏換到最前排,隻怕後來還後悔過,因為不得不讓姐姐住在我們的後麵。”


    “我是真的很累,元曦。”葭音抓著她的胳膊,滿眼的疲倦,“我想過平靜安寧的生活,哪怕一輩子在寺廟裏侍奉佛祖,可從今往後,卻不得不和你一起,麵對隨時可能襲來的風浪。”


    “至少,我們還能做個伴。”元曦道,“還有皇後娘娘,我們把心態調整好,盡心伺候皇帝之餘,好好擁戴皇後,隻要後宮太平,就錯不了。”


    葭音頷首:“和你說說這些話,我心裏踏實多了。而眼下還有一件麻煩事,我阿瑪希望東莪格格的人生能有所依靠,期待著我能為格格選一個好夫婿。”


    元曦安撫她:“姐姐不必煩惱,迴宮後和太後商量,隻管聽太後的安排。”


    八月進宮,九月封皇貴妃,十二月行冊封典禮,董鄂葭音的人生在短時間內,被推上雲端。她站不穩,腳下綿軟,可皇帝卻要帶著她,不斷地往上爬。


    好在,一切總算在冊封典禮之後,開始趨於平靜,臘月裏,宮中熱鬧而太平,至少不會再有什麽事,讓葭音終日裏提心吊膽。


    除舊迎新,轉眼,便是順治十四年。


    這一年,福臨決心重視文教科舉,要修廟祭奠孔子,要開經筵,信心滿滿,想要發揚開展屬於大清的文化,以求千百年地流傳下去。


    如此,諸多漢臣得到重用,激起霸氣滿洲舊貴的不滿,他們以南方反清勢力尚未消滅,隨時可能攻入京城,來威脅皇帝,要求皇帝將更多的金銀投入在軍隊之上。


    福臨當然不高興,萬壽節之後,宮內氣氛壓抑,皇帝到慈寧宮來請安,臉上也是緊繃著神情。


    是日請安後,正要離開時,蘇麻喇帶著太醫院的人來,向太後和皇上稟告,答應克裏納喇氏有身孕。


    玉兒笑道:“帶她來見見我,我一時半刻還對不上臉,宮裏的妃嬪多了,記不過來。”


    福臨在一旁,淡漠得好像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隨便敷衍了幾句,便離開了。


    “他總是這樣,什麽都放在臉上。”玉兒歎道,“也難怪吳良輔,能把他的心思摸得那麽透,朝政哪有順心的時候,縱然是先帝,也常常被大臣們氣得摔茶碗。”


    蘇麻喇笑道:“有這樣的大臣,才是福氣,若人人都敷衍了事,那還了得。”


    她想了想,輕聲道:“主子,其實皇貴妃娘娘的月信,也已經遲了五六天了。”


    玉兒深知董鄂葭音若有身孕,對福臨而言意味著什麽,所以從她與皇帝圓房後,就一直派蘇麻喇仔細留意承乾宮的動靜,每個月記錄著她的身體狀況,好在她懷孕初時,就小心照顧,以免不必要的麻煩。


    “會有嗎?”玉兒的心竟是提起來,“真要來了,我怎麽怪緊張的。”


    蘇麻喇說:“您是不是擔心,皇貴妃娘娘若是生下小皇子,皇上會立刻宣布立太子?”


    玉兒苦笑,歎:“你看,既然都猜到了,還有什麽不可能的?等著瞧吧,不過在那之前,也要她能懷上才行。這些日子,你留心些,她年紀雖不小了,但還沒有過產育的經曆,生母又走得早,不懂也不能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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