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度夫人話音落,隻見十二三歲的姑娘從禪房出來,舉止端莊氣質溫和,向佟夫人盈盈拜倒:“葭悅給夫人請安,夫人吉祥。”


    “孩子快起來。”佟夫人和氣地說,“多俊俏的姑娘。”


    “這孩子就是當年在我肚子裏的閨女。”巴度夫人頗有幾分驕傲,“我家老爺如今調迴京城,族裏幾位長輩們都說,也是時候把孩子帶迴京城教養。這才到京城沒幾天,家裏大事小事不斷,過幾日再帶著孩子到您府上拜會。”


    “今日突然相見,我也沒什麽準備,改日一定到家裏來坐坐,兩家既是世交,該多多往來才是。”佟夫人笑著,又誇讚,“多漂亮的孩子,花兒似的模樣。難得這樣笑的年紀,如此規矩懂禮,一看就是貴家千金。”


    巴度夫人摸摸女兒的腦袋,得意驕傲之色溢於言表:“我統共就這一個閨女,倒是廢了些心思教的,夫人您別誇她,小孩子誇不起。”


    寺門外兩府的馬車都備齊了,便是互相道別分開,佟府的馬車先行,巴度夫人上車前,望了一眼,對身邊的女兒說:“葭悅,你知道她們是什麽來頭嗎?”


    年輕的女孩子點了點頭,巴度夫人冷聲道:“葭音選秀前就住在他們家,結果他們的女兒選上了,你姐姐卻落下了。誰知道是不是她們對葭音做了手腳,下一迴選秀,你可千萬要給董鄂家長臉。”


    董鄂葭悅攙扶母親上車,問道:“額娘,下一迴堂姐還來嗎?”


    巴度夫人思忖著:“誰知道呢,但不管她來不來,你一定要爭氣。”


    這邊廂,佟府的馬車不急不緩地駛向家門,佟夫人的陪嫁嬤嬤探出腦袋往後看了眼,迴過身說:“您聽出來了嗎,方才那語氣聽著,真是很輕狂啊,像是兩年後,勢在必得。”


    佟夫人當然也聽出來了,閉著眼睛撚著手裏的佛珠,歎道:“也沒什麽可奇怪的,哪一家不是削尖腦袋往裏鑽。”


    “夫人,您瞧著那孩子,是不是有幾分眼熟?”嬤嬤道。


    “你是說葭音吧,這倆孩子眼眉還真有幾分相像,董鄂家的閨女,都是美人坯子。”佟夫人道,“現下還小,再過兩年,必定更好看了。”


    “可是葭音小姐都沒選上呢,可見皇上不喜歡醬嬸兒的。”嬤嬤嘀咕道,“怎麽也另選個模樣的才是。”


    佟夫人閉目不語,她近來知道一件事,當年先帝駕崩後,九阿哥曾離宮避難,據說就是躲在鄂碩夫人的娘家,具體的事兒她不知道,但估摸著……


    “夫人,兩年後,咱們小姐該有孩子了吧。”嬤嬤道。


    “孩子?”佟夫人睜開眼,一想到自己的女兒要做母親,心裏頭一陣牽掛,她的元曦還小呢。


    不過眼下,佟貴人在宮裏過得可滋潤,福臨一旦喜歡上,那就是捧在心尖兒上疼。


    而元曦也捧得起,值得疼,受寵之後越發懂事克製,在皇帝懷裏雖然是個小人精,出了景仁宮的門,規規矩矩,誰也挑不出錯。


    自然,景仁宮越得寵,別處的後宮就越失落,眼瞅著夏天就過去了,她們的綠頭牌上,怕是都要落下厚厚一層灰。


    這一日貴人們來向皇後請安,孟古青近來性情大變,不再衝著人喊打喊殺。


    雖然宮裏的事依舊幾乎不沾手,都是慈寧宮在操心,但她這樣“安分守己”,已經讓福臨和玉兒十分滿足。


    在她眼裏,後宮的女子都是賤人,對著一群賤人沒什麽話可說的,待她們假惺惺地請安後,就讓塔納把人打發了。


    眾人從坤寧宮散去,幾位貴人便要結伴到禦花園去轉一圈,寧貴人嫌熱嫌太曬不願走動,卻被她們笑話:“寧姐姐,我看你還是和咱們一起的好,到如今你再不和我們結伴,難道皇上會寵幸你?”


    之前與皇後結下梁子,寧貴人也是風光了一陣,皇帝不論是出於什麽目的,使得她時常往來乾清宮。


    自然那時候,沒佟貴人什麽事,而如今人家佟貴人根本不用去乾清宮,隻要在自家門裏等著,皇帝就會去見她。


    這些不如意的人,就來踩同樣不得意的她,仿佛從有到無的寧貴人,才更悲慘。


    麵對嗤笑羞辱,寧貴人隻是不屑,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


    這邊廂幾個人走向禦花園,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景仁宮,有人說:“佟貴人也該有了吧。”


    也有人說:“皇後娘娘那不得氣死過去。”


    說來,元曦有巴爾婭的溫柔乖巧,也有她自己的見識和聰明。雖然書念得不多,可眼界廣,去過的地方比皇帝要多得多,再加上那漂亮的臉蛋身條,福臨樂意聽她說話,聽她講外麵的事,就算偶爾撒嬌胡鬧,也愛不釋手。


    整個夏天的恩愛滋潤,元曦身上的稚氣漸漸褪去,穿衣打扮也越發穩重,隻是掌不住如花似玉的美貌,什麽衣裳在她身上都好看。


    慈寧宮裏每日晨昏定省,又或是到坤寧宮請安,孟古青的眼睛都會陰毒地停留在佟元曦的身上,恨不得往她身上紮千百個窟窿,可她忍耐了,這一次,是真的爭氣忍耐了。


    也因為她的忍耐,換來了福臨的善待,七月初一福臨來坤寧宮時,就告訴他,科爾沁來信,吳克善已經打消了找人來替代皇後的念頭,隻要帝後太平安逸就好。


    “倘若我一直生不出皇子呢?”孟古青問。


    福臨一笑,沒有迴答。


    夏天裏,他幾乎都在元曦的身邊,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不知收斂,甚至驚動了額娘。


    玉兒不得不叮囑兒子要知道保養身體,因為即便如此,元曦的肚子也毫無動靜,並不急著催什麽孩子,怕就怕他們都傷了身體。


    那日被額娘提醒後,福臨夜裏就怪元曦纏他,美人兒隻是傻笑,也不會頂嘴反駁,福臨則道:“倘若額娘問你,為什麽肚子裏沒有動靜怎麽辦?”


    元曦竟然說:“皇上,我自己還在長身體,我怎麽會有孩子?”


    是真不懂也好,故意裝傻也罷,逗得福臨大笑,叫他心情舒暢,這不才是家裏該有的樣子,累了一整天的朝政,笑一笑,什麽疲倦都沒了。


    可是孟古青不會,就別拿責任來做借口,難道她的責任就是生孩子,管理六宮呢?母儀天下呢?她一樣都沒做到。


    不過福臨也不強求了,如今能不吵不鬧,不折磨後宮,已是不容易。


    有時候,福臨覺得,未必是元曦好,實在是皇後太讓人難過,才顯得元曦格外好。


    躺在坤寧宮的榻上,福臨也會想到元曦,但今晚不是,入夜前嶽樂來了一趟,又給他送來一幅新作,但這迴不是畫作,是一幅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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