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輔嚇得腿軟,跪下道:“奴才不敢說,奴才絕不說。”


    福臨踹了他一腳:“別嚷嚷,趕緊走,叫人發現就不好了。”


    可不等福臨迴到乾清宮,宮裏的人就發現皇上不見了,頓時整個皇宮的人都出來找皇帝,自然也驚動了大玉兒和多爾袞。


    但玉兒趕到乾清宮時,福臨已經迴來,那名叫吳良輔的太監則被按在院子裏打板子,叫得鬼哭狼嚎,底下的人見皇太後皺眉,立馬將他的嘴堵上。


    福臨一臉緊張地看著母親,知道今晚少不得又挨頓罵,可他心裏也有不高興的事,他該對誰去說?


    他看見多爾袞撫摸額娘的臉頰,他看得真真切切,額娘騙了他。


    “去哪兒了?”大玉兒一陣擔驚受怕後,見兒子安然無恙,自然就冷靜了,“為和不大大方方地帶著人出去?”


    “我聽見蛐蛐兒的聲音,想去找來著……”福臨低下頭,那板子掄在肉體上,一聲聲悶響叫他心顫,再打下去,吳良輔就該死了。


    玉兒抬手示意動刑的人停下,對福臨道:“皇上若不在乎奴才的性命,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自有他們領罰抵命,宮裏的規矩該是怎麽樣便是怎麽樣,不是額娘要為難他們。福臨,但若你不願有人為了你白白死去,那做任何事,哪怕是喜歡的事,都要三思後行。”


    “是。”福臨答得很敷衍,他現在心裏正亂,可他不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質問額娘,為什麽和多爾袞深夜在書房相會,還讓多爾袞摸她的臉。


    “饒過他吧,既然是皇上信任的人,也別攆走了,隻是若再犯,打死不饒。”玉兒命人將吳良輔鬆綁,叮囑宮裏的人要看好皇上,今晚的事不追究,但下不為例。


    皇太後沒有遷怒旁人,叫大家都鬆了口氣,便伺候皇上早些安寢,玉兒也該迴永壽宮。


    福臨一步三迴頭,欲言又止,他有太多的話想對額娘說,他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可額娘頭也不迴地走了。


    離了乾清宮,玉兒命蘇麻喇派人給多爾袞帶句話,告訴他皇帝沒事,並另約了時辰再議閩南之亂。


    多爾袞得知福臨無事,便也離宮迴家,齊齊格已經在家裏等他好久,說是多爾博病了,不肯吃藥不肯吃飯,鬧得厲害,她想把孩子送迴豫親王府讓豫王福晉照看幾天。


    多爾袞不耐煩道:“往後再病了,也三天兩頭地送迴去?就讓他在這裏呆著,小孩子鬧脾氣罷了,你要像對東莪一樣對他,他不聽話你就管,或打或罵,男孩子不能縱容。”


    “東莪是我親手養大的,她眼裏就沒別的人,多爾博能一樣嗎?莫說到現在不肯叫我一聲額娘,就算我不罵他不打他,見了我也跟耗子見了貓,我圖什麽?”齊齊格生氣地瞪著自己男人,“是你非要過繼,領來了又不管,我憑什麽替你養著,還要被你數落不是?”


    多爾袞才覺得自己的話過分,忙道:“剛被福臨弄得心煩,迴來又聽你說多爾博,想著如今的孩子一個個都了不得,我們小的時候,哪敢違逆長輩,不然早被阿瑪用馬鞭抽死了。”


    齊齊格也收斂了脾氣,知道丈夫日理萬機不容易,她軟下來問:“福臨怎麽了?”


    多爾袞脫下外衣,責備道:“大晚上的要捉蛐蛐,帶著太監私下跑出去,嚇得乾清宮的人雞飛狗跳,他這一年年的,就不見長進。”


    “你急什麽,他不長進,將來不配做皇帝,不是剛剛好?”齊齊格伺候丈夫更衣,勸道,“你還真打算把福臨培養成一代明君?那也要福臨自己有出息。”


    多爾袞歎息:“話雖如此,將來的事誰知道,福臨有出息,總好過沒出息。”


    齊齊格明白自己不必多嘴,可精明如她,立時就提醒丈夫:“福臨到底是去捉蛐蛐,還是做了別的什麽,我看你不能不查一查,把那個太監抓起來好好審問。”


    多爾袞眉頭一緊:“有必要嗎?”


    齊齊格道:“當然了,萬一他不是去捉蛐蛐呢?不論福臨有沒有出息,你都要把他握在掌心裏,他再能耐也不能出了你的五指山,就像當年皇太極對付你。”


    多爾袞沉聲答應:“你說的對,等我派人去審。”


    不愧是相伴二十年的姐妹,齊齊格所想的,玉兒也想到了。


    那晚當著福臨的麵,皇太後饒過了吳良輔,但事後立刻就命蘇麻喇想法子去撬開吳良輔的嘴巴,問一問到底跟著皇帝去了哪裏。


    沒想到那沒根的家夥,竟是對小皇帝忠心耿耿,前後被皇太後和攝政王兩撥人嚴刑拷問,半條命都沒了,也死活不說是跟著皇帝去了書房,一口咬定是捉蛐蛐。


    因是福臨信任的人,且玉兒當晚開恩饒過了,若再打死或攆走,福臨必定不高興,和哲哲商議後,決定讓吳良輔養好傷,繼續迴乾清宮當差。


    哲哲勸玉兒:“福臨被我們管束,心裏多少是想反抗的,當年你也想反抗我不是嗎?如今福臨有了他願意信任的奴才,就讓他留在身邊吧,左右我們這麽多雙眼睛看著的,出不了大錯。”


    玉兒沒有反駁姑姑的意思,可姑姑說的話卻不占理,分明這麽多雙眼睛看著,還是會有看不到的地方,她真不希望有一天,她還要費心和兒子周旋。


    蘇麻喇則從別處打聽到,原來攝政王也私下拷問了吳良輔,她沒有當著哲哲的麵說,離開啟祥宮後,才對玉兒提起。


    “這樣也好,省得我和他互相懷疑。”玉兒不以為然,“我寧願他能好好為自己謀劃一切,那樣我也能心安理得。”


    因諸事忙碌,兩日後,大玉兒才在書房等到了多爾袞。


    他來時心情不壞,還帶了從宮外買來的點心,說是京城裏的老鋪子,朱棣進北京前就開著的店家,傳了三百年的手藝。


    大玉兒又不是小孩子,能饞一口吃的,嚐過後誇了幾句,便正兒八經地說:“閩南那邊的事,我想到一個人,就怕你們不放心用,可我覺得,他比吳三桂可靠多了。”


    “誰?”多爾袞亦嚴肅起來,“你說來我聽聽。”


    “洪承疇。”玉兒道,“他與鄭芝龍是同鄉,迴頭你細問問,指不定還有過交往。就算攀不上什麽關係,洪承疇在那裏出生,了解那裏的風土人情,比我們這些北方來的強百倍。”


    多爾袞皺眉道:“就怕給了洪承疇兵權南下,他倒戈抗清,我們損兵折將得不償失。”


    大玉兒道:“洪承疇是個精明的人,當年能將妻兒老小藏匿後,再為崇禎帶兵出征,他的頭腦比吳三桂還清醒。如今四川和閩南雖是我們的心頭大患,可他們成不了勢,早一些晚一些要被我們剿滅。洪承疇倒戈毫無益處,一則沒有勝算,再則他這麽一個貳臣,就算去了南明朝廷,也無立足之地,誰還能信任他?相反,我們信任他倚重他,讓他把心留在北京城裏。”


    多爾袞看著玉兒,欽佩地說:“雖然你不是頭一個舉薦洪承疇的,可他們沒有一個能說的我動心,但此刻聽你說,我認定就是他了。”


    玉兒笑道:“人家怕你,說話拿捏分寸,點到即止,點不到也不敢點。可我不怕,想說什麽說什麽,不過是把話說清楚了而已。”


    “不是人人都能這麽說,玉兒,你很了不起。”


    “別顧著誇我,若是你也認可,趕緊把這件事安排下去才是。”玉兒道,“那麽多地方,一年一年的耗下去,老百姓受苦,朝廷也開銷不起。”


    多爾袞卻兀自苦笑:“還記得當年,我揣測皇太極是要讓你去勸降洪承疇,立刻飛奔到軍營來,好在皇太極沒有糊塗,若不然我真的會出麵阻止,哪怕殺了洪承疇。”


    玉兒至今記得,當時看著丈夫出現,她的怦然心動。


    但她立刻就壓抑了這份心情,還對皇太極說了一番傷人的話,如今迴想起來,若知道他很快就會丟下自己,最後的兩年裏,她該對他再好一些。


    “玉兒?”多爾袞喊她。


    玉兒迴過神,見多爾袞笑問:“你想不想去北京城裏轉轉,齊齊格和東莪都轉膩了,比我還熟門熟路,你讓她們也帶你去看看。來了這麽久,你還沒見過北京城什麽樣吧?”


    “現在還不能去,我要給福臨做榜樣,福臨一定也很想去,憋著呢。”大玉兒笑道,“等閩南四川都平定了,到時候再說,到時候就真的該慶祝慶祝才是。”


    多爾袞欣然答應,因沒別的事,他不便在書房多逗留,叮囑玉兒天氣越發冷了,要保重身體,不久後便離去了。


    蘇麻喇送了攝政王,迴來帶著宮女收拾茶具,待她們退下,她給格格塞了手爐暖身,笑道:“方才聽見王爺說,要去北京城裏逛逛?”


    “不想去。”大玉兒卻目光冷冷的,像是自言自語:“他答應我的事,從來都做不到。”


    蘇麻喇沒聽懂,可又好像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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