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當真要禦駕親征?”尼滿則問道,“恕奴才多嘴,您的身體且要養一養才是。”


    皇太極拍了拍胸脯:“再養一陣就好了,朕還結實著呢,不必多慮。”


    尼滿說:“這陣子實在辛苦宸妃娘娘,娘娘聽說有些藥材不夠細,藥效不得發揮,便親自到藥房裏去研磨,和太醫們再三商議。如今您喝的參茶裏的參片都是娘娘親自切的,多虧宸妃娘娘悉心照顧,您才好得這麽快。”


    皇太極道:“所以朕更加要去禦駕親征,親自把明朝的江山打迴來,朕要帶她離開這個傷心地,離開這裏,她就再也不會想念八阿哥。”


    “是。”尼滿應道。


    “尼滿,你還能騎馬嗎?”皇太極問道。


    尼滿忙道:“皇上,奴才也有的是力氣,隻是您如今不讓奴才值夜罷了,而因為不再值夜,身體越發比從前好了。”


    皇太極便說:“這次跟著朕一道上戰場吧,朕要你在一旁照顧,不能辜負了蘭兒對我的照顧。有你跟著,皇後她們也能放心。”


    尼滿激動不已:“奴才遵旨!”


    內宮裏,玩累了的福臨,窩在大玉兒懷裏睡著了,玉兒嗔道:“還是跟小時候似的,就愛睡在胳膊彎裏,都是姐姐慣的,聽說幾位乳母胳膊都落下傷,就是抱他抱出來的。”


    海蘭珠不以為然:“他能有多重,這會兒還小呢,不過是你和皇上把他當大孩子。阿圖阿哲這麽大的時候,哪個不是被捧在手心裏含在嘴巴裏,福臨不委屈,你們還委屈?她們沒力氣抱,我來抱好了,我不累。”


    大玉兒瞥了姐姐一眼:“是誰對我說,慈母多敗兒。”


    海蘭珠笑:“你是母,我隻是姨母。”


    蘇麻喇在一旁笑:“如今格格說不過大格格了,真稀奇。”


    大玉兒沒好氣:“你得意什麽,快去幫著把小阿哥小格格們送迴去,姑姑該頭疼死了。”


    哲哲一向不怎麽待見其他庶妃生的阿哥公主,不過是維持著幾分體麵,今天一大窩孩子來玩耍,隻會讓她覺得麻煩,趕緊都領迴去才行。


    蘇麻喇走後,海蘭珠便對妹妹說:“禦駕親征的事,我對皇上說了,皇上很高興呢,像是要決定了。雖然我心裏不踏實,巴不得他不要去,可是這麽久,頭一迴又見到他的精氣神了。”


    大玉兒道:“姐姐放心,皇上不會去衝鋒陷陣的,他隻是振作士氣,穩定軍心,也就路上辛苦一些。”


    “真的嗎?”海蘭珠掩不住的擔憂。


    “自然是真的,但也不排除最糟糕的情況,萬一全軍潰敗,皇上被俘。”大玉兒眼見姐姐臉色驟變,忙道,“看我該死,對你說這些話,姐姐別胡思亂想。咱們不打到北京已經是咱們客氣了,明軍現在隻能守不能攻,絕不會有那種事。”


    海蘭珠見玉兒扇自己的嘴巴說烏鴉嘴,忙攔下道:“童言無忌,你還是小孩子呢。”


    大玉兒一愣,海蘭珠也尷尬地笑:“別生氣,在姐姐眼裏,你永遠都是妹妹。”


    “下迴再說我是小孩子,我可翻臉啦。”大玉兒故意生氣,換了邊手來抱福臨,小家夥不安地咕噥了幾聲,一手抓著額娘的衣襟,又睡踏實了。


    雖然嘴巴上說著不能寵,可如今和兒子聚少離多,相見時真真隻想把他捧在手心裏,大玉兒低著頭,看不夠似的看著兒子。


    “玉兒,你為什麽不親自去對皇上說。”海蘭珠道,“皇上病的那會兒,你也不來幫我,莫說皇上盼著你來,我也盼著你來。”


    “姐姐盼我我信,他不會盼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大玉兒平靜地說,“姐姐啊,你答應我的,絕不會告訴皇上是我在教你那些事。”


    海蘭珠嗔道:“你覺得皇上能相信,我會懂這些?你也太看得起我,太看不起皇上了。”


    大玉兒不以為然:“那也是他的事,姐姐隻管不承認,你可是答應我的。”


    “是是是。”海蘭珠無奈,在妹妹額頭上輕輕一點,“我就拿你沒法子。”


    隻見跑去清寧宮的蘇麻喇又迴來,一臉幸災樂禍:“貴妃娘娘在皇後跟前哭求,讓她去見見十一阿哥。”


    這陣子,不僅是庶福晉們被要求在自己的住所不得擅自出門,內宮尊貴的幾位也一樣不能走過鳳凰樓。


    淑妃帶著自己的女兒,衣食無憂過得很好,還奉旨到崇政殿給海蘭珠幫過忙,可麟趾宮那一位,見不到兒子見不到皇帝,終日撓心撓肺。


    今天見這麽多孩子進內宮來玩耍,分明她的女兒也在其中,可她眼裏沒有女兒,她隻想見自己的兒子。


    “你生下女兒,一眼都沒去看過,可見你是不喜歡孩子的,既然如此就不要勉強。”哲哲很和氣地拒絕娜木鍾的請求,“十一阿哥被照顧得很好,你放心就是了。”


    娜木鍾再三懇求,皇後就是不點頭,命宮女將她送出去,她就差站在宮門前破口大罵,可她知道眼下的形式,她若鬧騰,哲哲就能名正言順地清理門戶了。


    淑妃本陪著女兒在院子裏,一見她滿身戾氣地被人從清寧宮攆出來,立刻抱著女兒迴衍慶宮,娜木鍾孤零零地站在宮苑裏,看向四周,想象著那一雙雙眼睛,正隱在窗欞後嘲笑她。


    娜木鍾握緊雙手,頭也不迴地闖迴麟趾宮,她要忍,她連兒子都盼來了,還有什麽不能惹,一切都會有轉機。


    永福宮裏,海蘭珠和大玉兒果然站在窗下,海蘭珠歎道:“她也怪可憐的,看不見孩子。”


    大玉兒皺眉,她忙道:“我不是可憐她,我隻是說,做娘的看不見孩子可憐,不是娜木鍾可憐。”


    見姐姐急於辯解,怕自己生氣,大玉兒不禁笑了,但對於娜木鍾,可沒有半句好話:“其實她一點都不可憐,每天都活在自己的夢境裏,美夢做得好好的,人家樂嗬著呢。”


    海蘭珠輕聲問:“玉兒,八阿哥的死,會和她有關係嗎?”


    大玉兒頷首:“皇上既然對你說,在麟趾宮裏不知不覺地就和她上了床,可見她有些手腕,動了手腳。賽音諾顏氏再怎麽被欺負,也不至於就瘋了,興許是被什麽人喂了藥。隻可惜我們都沒證據,隻可惜她這條命,還能給皇上換馬換糧草兵器,挺值錢的。”


    海蘭珠垂下目光,大玉兒安撫她:“別想那個女人如何,就看著皇上吧,若真有什麽事不得不憋著,他心裏一定是最痛苦的那一個,因為他還要殘忍地辜負你。”


    “我知道。”海蘭珠打起精神來,“不論如何,八阿哥人死不能複生,要緊的還是活著的人,都好好活著,玉兒你放心,姐姐沒事。”


    大玉兒一直很放心,姐姐心裏再如何苦,她也不會像當年那樣要尋死,她比任何人都盼著,能長長久久地陪在皇太極的身邊。


    玉兒道:“姐姐也要保重身體,這些日子你這麽累,都瘦了。”


    海蘭珠莞爾:“怪誰?你也不來幫我。”


    這自然是玩笑話,大玉兒去不去,並不影響皇帝的養病,海蘭珠該辛苦還是辛苦,不過是心裏多一分慰藉,她不會把照顧皇帝的事,假手他人,在皇太極身上,她和玉兒彼此,誰都沒讓步過。現在不是玉兒讓著她,隻是玉兒不要了。


    之後的日子,海蘭珠依然貼身照顧皇太極的起居,皇太極有她在身邊,事事都踏實。偶爾再從海蘭珠嘴裏聽說幾句對朝務和戰況的見解分析,就知道玉兒還惦記著他,心裏更寬慰。


    六月末,皇太極決定禦駕親征,將親率兩黃旗精銳奔赴前線。


    這日便要點兵出征,海蘭珠一清早就起了,將皇帝的盔甲戰袍戰靴都準備好,蹲在地上把皇帝的佩刀擦得鋥亮。


    皇太極一覺醒來,就看見海蘭珠蹲在門前,晨曦剛好從門前投射進來,幾乎將她嬌柔的身體照得通透。


    她捧著威武的佩刀,舉向天空,耀眼的光芒輝映著她的笑容,像是十分滿意,她小心翼翼地將佩刀放迴刀鞘,迴眸,就和皇帝對上了眼。


    海蘭珠笑容溫柔,道:“皇上,該出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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