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泰福晉行色匆匆,帶著她的婢女迅速消失在皇宮裏,大玉兒便也沒多在意。


    她隻因大公主如今是蘇泰福晉的兒媳,才以禮相待,不然察哈爾來的這些女人裏,除了淑妃,她幾乎都不搭理。


    也許是出遊而非出嫁,雅圖離開後的幾天,大玉兒幾乎沒有特別地想她,又或許是因為阿圖阿哲還有福臨在身邊,與大女兒分別的辛苦,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嚴重。


    但她知道,等雅圖嫁去科爾沁,心境一定會不同,隻是貼心的女兒說,要不試一試,看看她遠離母親,能不能過得好。


    大玉兒不是抱著試一試的心送雅圖去察哈爾,隻是想讓她小小年紀就不得不嫁為人婦前,再多幾分自由。


    至於她和皇太極的關係,陷入了十幾年來,最糟糕的境地。


    夏日裏,庶福晉克伊克勒氏為皇太極產下十皇子,這幾年新出生的阿哥公主那麽多,再兼八阿哥的夭折,十阿哥的到來並沒有給宮裏帶來多少歡樂,皇太極自己都沒怎麽在乎。


    但他沒料到,自己和海蘭珠賭氣的那些日子裏,對娜木鍾的幾次雨露之恩,竟然再次讓她懷上了身孕,就在十阿哥出生的這天,為娜木鍾請平安脈的太醫,發現貴妃娘娘有了喜脈。


    消息傳到崇政殿時,皇太極很尷尬地看著尼滿,隻有尼滿知道,他曾聽皇帝說過,去麟趾宮本隻是想氣一氣對麵的宸妃和莊妃,誰知坐著坐著就不由自主,是怪娜木鍾太撩人,還是他定力不夠?


    哲哲一時氣不過,在見到皇帝便是衝口而出:“皇上忘了去年在圍場她做了些什麽嗎,您真是下得去手。”


    連哲哲都無法釋懷的事,皇太極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海蘭珠,至於玉兒,兩人在內宮裏迎麵遇見,她竟然周周正正地福身說:“恭喜皇上。”


    這一聲恭喜,氣得皇太極怒目圓睜什麽話也說不出來,而阿霸垓部急匆匆地就送來賀信賀禮,更為皇帝獻上戰馬千匹,浩浩蕩蕩地來到盛京,十分壯觀。


    阿霸垓部似乎憋著這份厚禮多年,此刻貴妃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尚不可知,可他們對皇太極的誠意,都在這千匹良駒中。


    皇太極正在為攻打明朝盡可能地準備兵器戰馬,八旗軍隊雖然所向披靡,可相比明朝,在人數和軍火上並無太大優勢,就連紅衣大炮都是從明朝得來改進,除了氣勢和戰術,他們每一場仗都是抱著必死的心來打。


    但便是這麽一場一場打下來,縱然明朝久攻不破,大清的腳步還是漸漸逼近,如今已是到了緊要關頭,在皇太極眼裏,所有的事,都可以為攻打明朝而讓步。


    這日,皇太極出宮檢閱阿霸垓部送來的千匹馬,騎兵們一個個興奮地領走他們的新馬,鐵匠鋪的馬蹄鐵都來不及燒鑄,整個盛京因為阿霸垓部的這份厚禮,忙得熱火朝天。


    “洪承疇、祖大壽、吳三桂……”皇太極坐在戰馬上,對多爾袞、豪格諸人道,“這幾個人,能勸降便勸降,朕希望能將他們悉數都留活口。”


    “就是祖大壽的炮火,讓皇阿瑪命喪九泉。”多爾袞怒道,“皇上,祖大壽留不得。”


    皇太極道:“將來自然要拿他的腦袋祭奠阿瑪,隻是如今誅心為上,戰死的將軍,會激起明朝朝廷和百姓的戰鬥之心抵抗之心,會讓他們更團結。可投降的將軍,會讓他們絕望,會讓他們心灰意冷一蹶不振,朕要的並不是良將,而是整個明朝的頹廢。”


    “是。”多爾袞抱拳。


    皇太極道:“如今明朝內憂外患,李自成就要快逼到崇禎的龍椅前,他的日子不好過啊。豪格,入秋後,你派先鋒部隊去搶燒明朝百姓的糧草。”


    “臣遵旨!”豪格朗聲領命。


    皇太極又道:“且看崇禎如何對應,而我們隨時準備大戰,朕希望,這是我大清最後一次對明朝發起進攻,朕要用崇禎的腦袋祭天。”


    三軍將士唿聲震天、豪氣幹雲,整個練兵場都為之顫動。


    皇太極騎馬站在高處,看著烏泱泱的天兵天將,緊握手中的韁繩,隻見一道寒光掠過,他揮劍指天:“我大清軍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向披靡……”


    此時此刻,大玉兒正帶著福臨在內宮玩耍,福臨手裏揮舞著皇太極命工匠為他打造的小刀。


    小刀未開刃,傷不了孩子,福臨眼下還沒跟師傅學功夫,隻是皇太極偶爾教他的兩招,自己胡亂地比劃著。


    嬤嬤宮女們圍著,使勁兒拍巴掌給九阿哥叫好,叫福臨很得意,越發玩兒得起勁。


    大玉兒在一旁淡淡地看著,忽然沒來由的心中顫動,不自覺地望向天空,望向練兵場所在的地方,她知道皇太極今天去驗收阿霸垓部送來的一千匹戰馬。


    再看向麟趾宮,娜木鍾真是乖覺極了,自從發現懷孕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死守在屋子裏,為了保護她的孩子,保護她的希望。


    大玉兒忽然有些後悔,當初何必讓紮魯特氏消失在宮裏,大可以留下那個女人,和娜木鍾對著幹,狗咬狗才熱鬧。


    她又苦笑,搖了搖頭,指不定沒能咬起來,反而聯手對付她們。


    這次傳出貴妃喜脈的消息,姑姑氣得差點病了,姐姐也不高興,唯有大玉兒心如止水,她在自己早就關上的心門前又加了兩道鎖,徹徹底底地放下了一切。


    八阿哥夭折帶來的緩和,那天在崇政殿裏和吳克善來的信函一起被撕得粉碎,大玉兒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一不小心又陷進去,到如今不過是揭開舊傷疤,忍痛等著再次愈合。


    “額娘……”福臨跑來,抱著大玉兒的裙擺,仰著腦袋,嘰裏呱啦不知說了一通什麽話,自己樂傻了。


    她蹲下來,為兒子擦汗:“福臨好樣的,累了吧?”


    此刻,卻見麗莘從麟趾宮裏出來,一臉尷尬地走到永福宮階下,垂首道:“莊妃娘娘,奴、奴婢替貴妃娘娘向您傳話。”


    “說吧。”大玉兒起身,將兒子護在身邊。


    “娘娘、娘娘她要休息……”麗莘緊張地說,“九阿哥在這裏玩耍,太吵了,娘娘她要您把九阿哥帶到別處去玩耍。”


    蘇麻喇和一旁的嬤嬤們,都是氣得不行,可大玉兒卻淡淡地說:“知道了,告訴貴妃娘娘,請她好好休息。”


    麗莘舒了口氣,一溜煙兒地跑了,蘇麻喇氣壞了:“格格,您就這麽……”


    大玉兒卻不讓她把話說完,微微一笑:“你別忘了,我可是四妃最末,哪天貴妃不高興了,對我動家法宮規,我也隻能受著。”


    “她敢!”


    “有什麽不敢的……”大玉兒抱起福臨,冷漠地轉身走開了。


    麟趾宮裏,娜木鍾正痛苦地躺在榻上,害喜讓她茶飯不思嘔吐不止,一聽見福臨的笑聲和嬤嬤宮女的聒噪,就恨得渾身哆嗦。


    而最讓她害怕的就是這害喜的症狀,上一迴就因為這樣,生了個沒用的女兒。


    外頭終於清靜,她才緩過一口氣,伸手摸著自己的肚皮,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孩子是誰的。


    皇太極的,還是,額哲的?


    那日她帶著催-情藥去了阿布奈的住所,拉著亡夫的長子,躲在阿布奈的床上歡愉了一場,這並不需要太久的時間,不過是說幾句話的功夫,更何況,還有兒子“在場”。


    當時她隻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欲想要發泄,沒想到竟然真的懷上了,可計算那陣子的事,她自己也分不清,肚子裏的種,到底是皇太極的,還是額哲的。


    但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是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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