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大清軍隊,每到秋收春耕時節,便如豺狼虎豹般大肆掠奪明朝邊境城鎮,殺害明朝百姓。年年如是,可那些漢民卻年年殺不光、年年嚇不走,如野草般春風吹又生。


    皇太極在先後收服朝鮮,平定漠北後,估量大清軍隊的士氣和實力,認為對明朝一戰,勢在必行。


    但眼下想要直接打開關口,並非易事,可也必須有一戰,紮紮實實耗盡明朝氣數,給他們無法複原的一擊。


    實則,如今明朝內憂外患,對外是大清軍隊的步步緊逼,隨時可能打開關口直取崇禎的腦袋;而對內,闖王高迎祥戰死後,農民起義軍並未消亡,李自成重新率領軍隊,振作氣勢,繼續和明朝朝廷對抗。


    這對大清軍隊,本是極有利的事,可皇太極也不得不考慮,大清軍隊入關後,會直麵這一波農民軍。


    但他們單單要打進明朝,就幾乎要撲上全力,到時候李自成若保存實力,等待大清軍隊耗盡明朝軍力後,給疲倦的清軍迎頭痛擊,他們豈不是白白為他人開辟江山。


    最可怕的是,這些農民起義軍,打著“均田免賦”的口號,所到之處,百姓無不擁戴追隨,他們最有力的基礎,未必是將帥火炮,而是那殺不盡嚇不死的漢民百姓。


    可皇太極為了奪取明朝政權,雖然善待歸降的漢臣漢民,可也虐殺無數無辜又不肯投降的漢人,大清鐵蹄踏過的每一座城鎮,無不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這一日,皇太極與眾臣商議許久後,心中抑鬱不抒,便是走出崇政殿,到後院來散步。阿哥們的書房就在後院,他站在窗下看葉布舒和碩塞念書,忽然就沒好氣地把兩個兒子交出來,命令他們:“去給我跑,一個個長得這麽弱不禁風的蠢樣子,你們要拿什麽來守護大清江山?”


    可憐兩個兒子,沒頭沒腦地被父親責罰,繞著十王亭跑了一圈又一圈,顏紮氏聽聞兒子罰跑,嚇得不輕,便硬著頭皮來懇求哲哲,說葉布舒冬天咳嗽才好,這麽跑下去,舊疾複發,白白吃了一個冬天的藥。


    哲哲麵上自然會說,皇帝管教兒子,幾時輪到後妃插手,可葉布舒冬天咳嗽的事,哲哲也是知道的,好不容易好轉了,真要再折騰出什麽病來,養了這麽大的兒子,哪怕將來當個隨軍的夥夫,也比就這麽沒了要強。


    她打發了顏紮氏後,想著是不是該讓海蘭珠去勸勸,可走到永福宮門前,海蘭珠正在給福臨換尿布,臉上有著溫柔的笑,親昵地逗著咿呀不停的小家夥。


    大玉兒卻從對門衍慶宮過來,哲哲蹙眉問:“你去淑妃屋子裏做什麽?”


    “淑妃早晨把腳崴了,我給她送了藥酒去。”大玉兒道,“姑姑找我有事嗎?”


    哲哲看了眼衍慶宮,想著玉兒和那些庶福晉的恩怨,玉兒雖然被寵壞了,從麵子到骨子裏都傲得厲害,可她真不是狠毒心惡之人,更不會主動欺負人。那日齊齊格說玉兒名聲不好,不久是那些不如她的又不得不被她所欺的人,隻能靠這種法子來報複她。


    “姑姑?”大玉兒問,“您有事兒嗎?”


    “皇上在十王亭,罰葉布舒和碩塞跑圈。”哲哲道,“這會兒也不知停沒停,孩子是該鍛煉鍛煉,可葉布舒冬日裏咳嗽拖了好幾個月才見好,經不起這麽折騰。”


    大玉兒莞爾:“姑姑要我去勸勸嗎?”她朝屋子裏努了努嘴,“那不是姐姐一句話的事?”


    哲哲道:“你去吧,去問問皇上為什麽不高興,有些事海蘭珠和皇上說不上,沒得叫你姐姐費心,皇上也更希望她能開開心心地陪著福臨。”


    大玉兒嘿嘿一笑,纏著哲哲問:“姑姑,那我有什麽獎勵?”


    哲哲知道,玉兒是故意逗她高興。


    這些日子,不論是在自己麵前,還是皇帝麵前,又或是對著海蘭珠,她又會像從前那樣撒嬌胡鬧,看似不經意地說些小孩子氣的話。


    圖的,不過是大家心裏樂一樂鬆一鬆,幾分真幾分假,哲哲不忍心去探究,她的玉兒,真真是最貼心的。


    “快去,還討價還價!”哲哲故意虎著臉,攆著玉兒趕緊走。


    “蘇麻喇。”大玉兒叫上蘇麻喇,大搖大擺地走了。


    海蘭珠在屋裏聽得動靜,抱著福臨到了窗口,哲哲沒進來,隔著窗口道:“我讓玉兒去辦事了,你替她看著福臨吧。”


    “是,姑姑。”海蘭珠答應著,穩穩地懷抱福臨。


    自從皇太極迴來後,她的噩夢少多了,又因皇太極對她明說,絕不會強行將福臨送給她,她不再擔心自己對福臨的愛,會勾起皇太極的衝動而傷害妹妹,於是能大大方方地親近這個孩子。


    福臨和八阿哥很像,乳母宮女們都說,宸妃和莊妃娘娘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她們的眼眉就有那麽幾分神似。隻因氣質年紀,還有身形的不同,才瞧著不一樣,仔細辨一辨,姐妹就是姐妹。


    所以八阿哥和九阿哥長得像,沒什麽稀奇的,必定是要比其他孩子更像親兄弟。


    雖然每每看到福臨,海蘭珠就會想到八阿哥,過去一年孩子在他懷裏慢慢長大的每一瞬,她都刻骨銘心。如今又有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孩子在她懷中嗷嗷待哺,可她不論如何也沒法兒說服自己就把福臨當八阿哥。


    好在海蘭珠的心裏,很努力地要讓自己好好活下去,失去的終究是失去了,不珍惜眼前所擁有的,隻會在失去的痛苦上,反複疊加。


    而最讓皇太極欣慰的,是玉兒竟然主動要把福臨送給她姐姐,要知道他自己根本沒動過這心思,姐妹情深感天動地,隻可惜老天爺,不願給她們同等的福氣。


    皇太極隻能偏心,隻能把那個可以靠自己直麵風雨的人兒,放在一邊。


    此刻,大玉兒突然出現在他眼前,明朗的笑容掛在臉上,狡黠聰明的眼珠子裏,藏著許多心思,她說:“皇上,消消氣吧,姑姑要我來勸你,皇上能給我麵子嗎?”


    那一邊,碩塞摔倒了,趴在地上直哭,葉布舒趁機也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臉漲得通紅。


    大玉兒一揮手,蘇麻喇帶著宮女們迎過去,將兩個阿哥攙扶起來。


    她則伸手輕輕拉過皇太極的衣袖,拽著皇帝往大政殿的方向去,嘴裏念叨著:“皇上,範文程昨天來書房,給我講了闖王高迎祥,你知道嗎?”


    皇太極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走,惱道:“範文程那個蠢貨,怎麽什麽都對你說?”


    大玉兒道:“這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說不得嗎?”


    “那你還問我知道嗎?”皇太極沒好氣道,“這樣攀談的話語,一些些技巧都沒有。”


    大玉兒迴眸,陽光般的笑容:“和你說話,要技巧嗎?迴頭你又要在我額頭上重重地敲打,說我聰明,那你到底希望我聰明,還是希望我笨?”


    皇太極沉著臉:“你要不要去替他們把沒跑完的繼續跑完?”


    大玉兒毫不懼怕,拉著他的衣袖一臉期待:“皇上,給我講講那個闖王,他有沒有本事成為第二個朱元璋?”


    不遠處,多爾袞帶人從外麵歸來,站在正白旗亭前,看見大玉兒拉著皇太極進了大政殿的門,皇帝自從登基稱帝後,隻有大事才會來大政殿,平日裏處理朝政軍務都在崇政殿。


    所以,多爾袞如今能在宮裏看到玉兒的機會,也越來越少。至少從前,玉兒時不時就會跑來問問皇帝,膳食可用進了。


    看著玉兒的倩影,他不自覺地一笑,可心髒又猛地抽緊,就在這個位置,那天夜裏大玉兒可是對他把話說清楚的,讓他把眼光放得遠一些,讓他把心放在江山天下。


    多爾袞收斂了情緒,轉入正白旗亭,去辦他的軍務大事。


    內宮裏,哲哲迴到清寧宮不久,娜木鍾就來了,神情悲戚地說,她的兒子阿布奈在宮外病了,她很想去看一眼孩子,而病著的孩子不宜送入宮內,若是哲哲能允許,她希望可以出去一趟。


    “去吧。”哲哲很大度,“皇上早就說過,你可以探視你的兒子,往後等他身體好了,也可以接進宮來。”


    “多謝皇後娘娘。”


    “兩個時辰便迴宮吧,你畢竟是皇妃,不宜在外逗留太久。”哲哲吩咐罷了,便讓娜木鍾趕緊出門,別耽誤迴宮的時辰。


    而人一走,哲哲便看向阿黛,阿黛躬身道:“您放心,奴婢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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