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溫暖的時節,小福晉賽音諾顏氏早產,為皇太極生了個小格格。


    因是早產,且是初產,險些去掉一條命,產後四五天,賽音諾顏氏才恢複過來。而等待她的,不過是冷冷清清的產後休養,過去那些日子裏,宮中一陣又一陣的熱鬧,並沒有在她和孩子的身上出現。


    納喇氏的六阿哥,因是皇太極時隔多年的兒子,當時熱鬧了一番,娜木鍾即便隻是產女,也好歹仗著自身的體麵,伊爾根覺羅氏的孩子會挑日子來,至於關雎宮宸妃,那就更別提了。


    宮裏那麽多的奶娃娃接二連三出生,輪到小福晉這裏,真是誰也不待見了。


    那陣子皇帝急著要兒子,後來又遇上海蘭珠有身孕,才有了庶福晉們的機會,如今兒子有了,海蘭珠也給生了,這下什麽都不缺,這些女人們,再一次被拋棄在了一旁。


    那天,大玉兒看著宮人七手八腳地將賽音諾顏氏送走時,心內忽然感慨,她總是高高抬著頭往上看,偶爾低下頭看一眼,才知道自己站得有多高。


    人固然應該一輩子往上,可累得時候低下頭看看,腳下的身下的,不正是多年的努力和心血,老天未必就辜負了誰。


    這幾日,她讓蘇麻喇暗中派人多照顧照顧那對母女,大人也罷了,不論如何自己會爭,可憐小格格,若是不被待見,連乳母都不會好好照顧,這宮裏的冷暖,大玉兒是知道的。


    然而她的好心,並沒有得到賽音諾顏氏的感激,一則不知道,再則,心裏頭本就記恨她,連帶著自己在皇太極跟前失寵,也都算在布木布泰的身上。


    這日娜木鍾來探望產後的人,放下一些滋補之物,其他幾位庶福晉都起身讓座,不久後娜木鍾借口將她們打發,屋子裏一時隻剩下她和失意的小美人。


    “娘娘……”賽音諾顏氏悲傷地說,“我沒能生個小阿哥……”


    “生了又如何,你們隻看我是四妃之一,可我與你們究竟有什麽差別?”娜木鍾慘淡淡地說,“我和你們一樣,沒有出頭之日。”


    賽音諾顏氏連連搖頭:“娘娘自然是尊貴的,您可是貴妃啊。”


    娜木鍾苦笑:“什麽貴妃,宸妃才是真的尊貴,有她在,我們就別指望了。”她頓了頓,問道,“說起來,你好好的怎麽早產了,莊妃對你做什麽了嗎?”


    “她沒對我做什麽,可我怕她,一害怕就……”小福晉怯怯不已,“娘娘,我看見她就害怕,我怕她又要打我。”


    娜木鍾眼珠子幽幽一轉,溫柔地說:“好妹妹,你還那麽年輕,宸妃再美,年紀擺在那兒,你且好好養著身體,總有一天,皇上會再看見你。”


    “娘娘,我還有希望嗎?”


    “姐姐會給你指一條明路。”娜木鍾胸有成竹地說,“慢慢等著,活下去比什麽都強,別糟踐了你這張漂亮的臉蛋。”


    此時,麗莘從門前進來,在她耳邊低語,娜木鍾便立刻離了這裏,趕迴麟趾宮。屋子裏,擺著好幾包從阿霸垓送來的東西,麗莘命其他宮女都退下去。


    “主子,皇後他們會派人打開看嗎?”麗莘擔心地說,“奴婢覺得皇後一定是在監視咱們的,王爺送來的東西,他們一定都打開過。”


    “他們當然會查。”娜木鍾目光犀利,上前拆開包袱,裏頭是家鄉送來的各色點心,還有兄嫂為她準備的首飾和衣裳,娜木鍾將所有的首飾,都倒炕上,一件一件地拆開,終於在一隻大鐲子上發現了異樣,立刻命麗莘:“拿紙來。”


    娜木鍾奮力掰斷鐲子,鐲子中間竟然是空心的,從鐲子裏倒出了白色的粉末,她小心翼翼地收入紙包,再將那鐲子仔細擦幹淨。


    “主子,這是什麽?”


    “別問。”娜木鍾冷聲道,“你也別碰,想活命的話,就當什麽都沒看見。”


    “是、是……”


    “不是不信你,是怕你沉不住氣,你不知道,就少些顧慮,若是不信你,也不會讓你看見了是不是?”娜木鍾冷冷地笑道,“麗莘啊,好好跟著我,會有你的好日子,布木布泰打你的二十鞭子,我一定替你討迴來。”


    一提起那二十鞭子,麗莘頓時恨意叢生,咬牙切齒地說:“奴婢,奴婢要親手打迴來。”


    盛京的夏天很短暫,還沒覺著太陽毒辣了幾天,秋風就匆匆地來了,每年八月最大的事,就是祭奠努爾哈赤,皇太極但凡不出征打仗,就絕不會怠慢這件事。


    祭奠之禮,是對先帝的敬重,也是對現世的約束,以及他自身天命所歸的肯定。


    隻是這一年又一年,眼看著皇陵日具規模,皇太極再來這裏,難免會生出幾分悲涼心境,假以時日,他也將長眠於此,人這輩子,總是要結束的。


    可他才四十幾歲,最不甘心的年紀,不甘心。


    今年大玉兒沒來,原本是要同行的,偏她自己不爭氣,早晨臨出門,突然害喜嘔吐,吃下去的東西吐得搜腸刮肚,如此哲哲如何能放心,皇帝也不答應,她隻能在宮裏待著。


    去年此刻,海蘭珠還大腹便便,今年已是身形輕鬆地懷抱著麟兒。


    皇太極特地把八阿哥帶來一同祭祀,更親手抱著他,給努爾哈赤上了香。


    此刻,他抱著八阿哥,帶著海蘭珠爬上,一步一台階地走到高處,眼前豁然開朗的山河,讓海蘭珠愣住了,皇太極抱著懷裏的兒子,逗著他:“兒子你看,這就是阿瑪的江山,再過幾年,阿瑪帶著你和額娘去爬泰山,在那裏能看見更大的天地。你要好好地長大,做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把阿瑪的江山接過去。”


    “皇上,他聽不懂。”海蘭珠笑悠悠,眉宇間洋溢著幸福,走上來,將孩子的繈褓攏一攏,怕他吹了風。


    皇太極說:“他怎麽會聽不懂,他在你肚子裏時,我就說了無數遍了。”


    海蘭珠嗔道:“那我也說了無數遍了,如今都帶著八阿哥來祭祀,皇阿瑪,您倒是給人家把名兒給起了呀。”


    皇太極說:“朕不是每天都在想嗎,就沒有一個突然中意,非他不可的名字。”


    海蘭珠笑道:“你猜猜玉兒怎麽叫的?”


    “玉兒給起名字了?”


    “不是名字,是乳名。”


    “叫什麽?”


    “八牛。”


    皇太極瞪著海蘭珠:“你也好意思說出口,你不罵她,等朕迴去罵她。”


    海蘭珠笑道:“玉兒說這樣好養活,將來她要是生了兒子,就叫九虎。八阿哥行八,屬牛,玉兒迴頭若生的兒子就行九,屬虎。”


    “她念了這麽多書,隻想了這個出來?”皇太極很不喜歡,命令道,“再不許提了,這是朕的兒子,大清最尊貴的皇子,你當是鄉村野夫的小崽子?”


    海蘭珠說:“那也比沒有名字好,有了名字,才真正來了這個人世不是嗎?那些窮人家都給孩子起賤名,好養活,我也希望八阿哥好養活。”


    “不許!”皇太極道,“等朕迴去收拾她,就算是她的兒子,也不許叫什麽九虎,她越發胡鬧,哲哲知道嗎?”


    迴宮後,皇太極與大臣議事,並沒有進內宮,海蘭珠抱著八阿哥來永福宮,說起八牛的事兒,笑得大玉兒捂著肚子,差點又要將午飯給吐了。


    海蘭珠嘀咕著:“他也不給起個名字,我真不想要什麽張揚的富貴,還不如賤名來的好,壓得住福氣。”


    大玉兒一本正經地說:“姐姐,我真是這麽想的,盼著八阿哥健健康康,反正就是個乳名,又不傷大雅,這要是明年是狗年,我就叫我兒子小狗子。”


    蘇麻喇在邊上說:“大格格,格格她認定自己要生兒子,奴婢真怕明年萬一又生個小格格。”


    大玉兒說:“要是我又生了個女兒,你們就騙騙我,過幾天再告訴我真相,不然我怕我撐不住,一口氣上不來就過去了。”


    “胡說八道。”海蘭珠責備,“不許說胡話,我也要生氣了。”


    大玉兒問姐姐:“皇上真的不喜歡八牛嗎?”


    海蘭珠笑得肚子疼:“皇上說,你要把他氣死了。”(今天是4更的,大家別漏了前麵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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