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著到了鳳凰樓,皇太極脫下風衣雪靴,慵懶地倒在榻上,一手輕輕敲打額頭,很是頭疼的模樣。


    大玉兒命宮女將衣衫鞋襪都收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而後將枕頭給他墊上,輕聲問:“要宣大夫來瞧瞧嗎?”


    皇太極搖頭:“氣得,歇會兒就好。”


    大玉兒知道,他必定是為了阿哥們煩心,如今小的若犯錯,頂多是不好好念書,能讓他氣成這樣的,隻有豪格了。


    可豪格比大玉兒年紀還大些,她這個庶母,實在不合適插嘴。


    “豪格這些年,建下不少功勳,他英勇善戰,是塊打仗的料。”皇太極似乎不在意,歎息道,“可因為他的母親,他總覺得自己矮人一截,又因為多爾袞後來居上,比他聰明比他能幹,他從心裏覺得自己不如人。這次的事,我分別交給他和多爾袞,本是看重他可以做得好,誰知他心虛啊,竟然派細作去刺探多爾袞如何練兵,把你也卷進去了。”


    大玉兒驚訝地問:“是大阿哥的人?”


    皇太極怒道:“他是不是該死!”


    大玉兒想了想,說道:“多爾袞會不會以此來要挾您,或是讓豪格不好過?”


    皇太極睜開眼,歎了口氣,撫摸著玉兒的手說:“你越來越聰明了。”


    “他怎麽處置了?”大玉兒擔心地問,“齊齊格這幾天沒進宮,外麵的事我也不知道,多爾袞若是真的讓你和豪格為難了,那就是我的過錯了。”


    “和你什麽相幹,你差點連命都沒了。”皇太極含怒,“所幸你安然無事,不然,我要把豪格剁了。”


    大玉兒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可她寧願什麽都沒發生過,這下最為難的,還是她的丈夫。


    “我要是能為你做什麽就好了。”她心有愧疚。


    “不礙事,多爾袞今天已經給我一個台階下,可明眼人都明白,他狠狠扇了豪格一巴掌,甚至是我。”皇太極恨道,“他好大的膽子。”


    “可若多爾袞也忌憚你呢,也許他覺得在這麽拖下去不是法子,他總不能真捅出來說豪格的不是,難道要你重罰豪格不成?”大玉兒說,“叫我看,多爾袞也沒把這件事處理好,他或許想要爭口氣,可眼下他絕不敢往你臉上扇巴掌。”


    “這是往好了想,往好了想,什麽都能好,天下太平,仗也不用打了。”皇太極生氣地說,“豪格必定是這麽想,於是沾沾自喜,我看他方才高興得就要跳起來。”


    大玉兒笑笑不語,皇太極輕輕拍她的手背:“笑什麽?”


    她莞爾:“可若什麽事都往糟糕的想,活著還有什麽可盼可圖的?大阿哥是不對,兵不厭詐,打仗論輸贏,光明磊落管什麽用?我覺得大阿哥派細作去刺探多爾袞,也沒什麽錯,是他運氣不好被我弄砸了,反過來說,你怎麽知道多爾袞有沒有派刺客去查探豪格的深淺?”


    皇太極驚訝地看著身邊的人,愣了一愣道:“兵不厭詐這個詞,你新學的?”


    大玉兒點頭:“也不新了,範文程還在書房那會兒,我就學了。”她笑道,“我可不是為了撇開幹係,才給大阿哥說好話,真就是這麽想,但我心裏覺得對不起他,壞了他的好事。”


    “好事?”


    “隻要最後能做出你滿意的練兵法子,怎麽來的真的那麽重要嗎?”大玉兒說,“興許多爾袞和豪格,各自的點子和注意融合在一起,才是最最好的。”


    皇太極眼前一亮,欣喜不已,懸在心頭的一個大問題解決了,禁不住坐起來,摟過大玉兒親了一口。


    大玉兒笑靨如花,揉了揉臉頰說:“做什麽,大白天的。”


    恰好尼滿闖進來,見這光景,嚇得立刻後退,被大玉兒叫下道:“什麽事,你別走。”


    尼滿硬著頭皮上前,躬身道:“大福晉派人來問候大汗。”


    大玉兒便下了榻,笑盈盈地對皇太極說:“我去向姑姑迴話,你歇會兒。”


    皇太極頷首:“一會兒就去大政殿了,讓他們送些點心來,告訴哲哲我沒事,一切安好。”


    大玉兒福身領命,轉身時,皇太極又叫住了她:“怎麽打了雅圖,她那麽乖巧。”


    “不聽話才打的。”大玉兒很平靜,她早就料到,皇太極必定會問,“這件事,大汗去問姐姐吧,姐姐會向你解釋,不僅雅圖有錯,姐姐也有錯。”


    “我知道了。”皇太極道,目光深深地看著她,“玉兒,是我對不起你。”


    大玉兒含笑:“我當然知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可我在乎你,為了你,怎麽都成。”


    尼滿悄悄退下,在門外歎了口氣,他是看著玉福晉,從剛來那會兒的小丫頭,變成現在的模樣,便是這樣好的女子,才真正配得上大汗。


    此時玉兒出來了,見他便說:“大汗若不知疲倦,你勸了不聽還罵你,你就往清寧宮去告狀,還有我們呢。”


    尼滿笑道:“多謝玉福晉,有玉福晉撐腰,奴才不怕。”


    大玉兒離了鳳凰樓,走向清寧宮,皇太極站在窗口看著她,她端莊的背影,風衣上昔日活潑的鮮紅,也變成了莊重大氣。


    他有幾分陌生,又有幾分欣慰,人都會成長,他不能攔著玉兒,可因為他,讓玉兒的成長那麽痛苦。


    看見玉兒進了清寧宮的門,皇太極轉身喊來尼滿,更衣出門,往大政殿去。


    皇宮外,沾沾自喜的豪格迴到家中,與手下謀士們說了多爾袞的告罪,眾人麵麵相覷,怯然提醒豪格這裏頭的文章,他瞪著他們,冷聲問:“外頭的人,都會這麽想?”


    一人道:“大阿哥,隻要有人認定,是咱們的人去刺探多爾袞,那就必定會想,多爾袞放您一馬。說白了這件事,怎麽處置,到最後都是多爾袞放您一馬,外人知道與否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能不能在多爾袞麵前硬氣。”


    豪格大怒,將臉漲得發紫,怒罵道:“都是布木布泰那個臭娘們兒,都是她壞了老子的好事。”


    手下的人又提醒:“大汗現下一定十分生氣,您千萬要謹慎,再者便是……”


    豪格急躁:“便是什麽?”


    “大阿哥,還是之前說過的,咱們在後宮,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他的人倒是想得深遠,“如今都在說,大汗要稱帝,且大汗已過不惑之年,體力精力大不如前,遠途征戰日夜不歇,怕是承受不起,大汗一定會選擇退居後線,運籌帷幄。往後的日子,大汗恐怕都會留在盛京,後宮的女人吹什麽風說什麽話,咱們可就猜也猜不透了。”


    “你這不是廢話,若我的額娘還在後宮,用得著這麽難嗎?”豪格坐下,氣道,“我阿媽他,是個冷血無情的人。”


    “紮魯特氏一命嗚唿,竇土門福晉太懦弱,那些庶福晉都不成氣候。”手下的人上前道,“大阿哥,還有一個人沒來,到時候誰去接囊囊福晉,誰就占得先機。”


    豪格眯著眼睛:“你的意思是,讓我請旨,去接那個女人?”


    這會兒功夫,多爾袞已經迴到家中,走進內院,卻見齊齊格在教訓奴才,一男一女兩個人跪在雪地裏,瞧著像是有什麽不正經的事。


    齊齊格威嚴無比,那氣勢連多爾袞看了都不自覺挺起腰背,見齊齊格不理會他,便繞開道徑直迴房。


    很快,外頭傳來哭聲喊聲和鞭打聲,多爾袞皺眉頭,有婢女來伺候更衣,他問:“什麽事?”


    姑娘年紀小,紅著臉說:“貝勒爺,他們在後院做不要臉的事,被管家拿下了。”


    外頭喧鬧了一陣,齊齊格總算進來了,氣得臉色發青,多爾袞反給她送一杯茶,勸道:“多大的事,至於嗎?”


    齊齊格灌下一碗茶,把茶碗拍在茶幾上,恨道:“我就見不得女孩子家不自愛,若是真鴛鴦,我賞他們銀子給他們成親,那丫頭也不睜開眼看看,跟了個什麽狼心狗肺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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