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海蘭珠洗漱後,蜷縮在炕頭發呆,門外傳來說話的動靜,她抬起頭,聽不清說的什麽。


    不多時寶清迴來了,不屑地嘀咕:“那幾位啊,非要來看看您,送什麽手爐被子的,說是怕您冷。”


    “我不冷。”海蘭珠說。


    寶清愣了愣,笑道:“格格,說的就不是冷不冷這迴事,她們啊,是知道您的身份要變了,要來巴結您。”


    海蘭珠哦了一聲,這事她就不管了。


    躺下後,寶清為她蓋上被子,她下意識地朝身邊看了眼。


    就在昨晚,她身邊還膩著撒嬌的小妹妹,可從今以後,也許再也不會有那樣的光景。


    寶清要去將蠟燭吹滅,聽見海蘭珠問她:“寶清,你心裏怎麽想,我很壞是不是?”


    “格格,您怎麽這麽說?”寶清走迴床邊。


    “玉兒待我那麽好,可我卻……”


    “其實打從您第一天來,不,打從知道您要來盛京起,咱們都在想,您要來給大汗當側福晉了。”寶清實話實說,“但是您來了之後,也不見什麽動靜,大家漸漸就不當一迴事。您想啊,既然連奴婢們都能想到的事,玉福晉心裏一定也是明白的,不過是早一些晚一些罷了。”


    “她明白嗎?”


    海蘭珠猜不透,夜裏在膳房最後一次和玉兒對視,妹妹的眼神是空的。


    “玉福晉是小孩子脾氣。”寶清說,“這兩年大汗和大福晉總念叨,說玉福晉像個孩子,您放心,過幾天玉福晉就緩過來了,怎麽說您都是親姐姐,比那一位可強多了。”


    海蘭珠問:“從前呢?”


    寶清想了想:“沒什麽特別的,大汗一年也不迴家幾次,奴婢跟了玉福晉幾年,還是今年這會兒,見大汗時間長了些。過去幾年裏頭,奴婢剛來的時候,連大汗什麽模樣都記不住。就是去年年頭上,大汗大半夜離開側宮後,玉福晉就開始變得活潑了,越來越像個孩子似的,成天笑眯眯的,不過奴婢們都很喜歡。”


    海蘭珠想起了蘇麻喇的話,果然是這樣,皇太極很少在家,就連這一次,也是意外地要留下來。而她還曾和蘇麻喇約定,本是要等皇太極離開後,搬去玉兒屋子裏住。


    短短幾個月,發生了這麽多的事,圍場楓樹林裏的紅葉都已經凋零了吧,草原的土地,能養活他們到明年再生根發芽嗎?


    “明天起,奴婢怕是就要改口了。”寶清笑道,“對了,格格,大汗不喜歡玉福晉稱唿大福晉為姑姑,您別怪奴婢多嘴,不如您也改了吧。”


    海蘭珠說:“這我知道,玉兒同我講過。”


    寶清為她掖一掖被子:“格格,早些睡吧。”


    且說皇太極連夜追迴海蘭珠的事,在盛京城裏叫人議論了一整天,沒想到那麽快,這天早朝時,皇太極就宣布,將科爾沁的博爾濟吉特氏海蘭珠封為側宮福晉,往後人人見了,都要以禮相待。


    朝會散去時,眾人議論著這件事,竟然還有人早就打了賭,賭皇太極會不會要海蘭珠。


    他們議論著新福晉,議論著科爾沁,還提到大福晉,提到大玉兒……


    這些話叫多爾袞聽來,都令他煩躁不已。


    內宮裏,接到大汗的旨意後,宮人們就開始打掃空著的另一間側宮,海蘭珠的東西很少,哲哲做主添了些,皇太極也命人送來了賞賜。


    屋子裏漸漸有了生氣,金銀玉器之下,頗有幾分寵妃的架勢。


    哲哲帶人來看了眼,再看看一旁嫻靜溫柔的人,吩咐道:“還是撤了吧,這些俗物擺在這裏,太礙眼。”


    紮魯特氏和她的表姐來了,帶著恭賀的禮物,張揚的女人故作好奇地問:“怎麽不見玉兒妹妹,她是不是叫小格格們纏住了,今天可是她親姐姐的好日子,該來道賀才是。”


    哲哲不願與她費唇舌,因聽見自己的小女兒哭泣,便立刻撂下這裏迴清寧宮。


    海蘭珠到門前相送,紮魯特氏卻將她輕輕拽迴來,在耳邊冷幽幽地說:“你可真厲害啊,不顯山不露水的,就把大汗迷住了。你比你那妹妹強多了,她那樣虎頭虎腦橫衝直撞的女人,哪個男人會喜歡。”


    海蘭珠不善爭辯,可她很利落地迴答:“大汗喜歡。”


    紮魯特氏愣了愣,而後嗬嗬笑著,滿目嗤笑地說:“喜歡,喜歡……”


    之後一上午,大玉兒都沒出她的屋子,將用午膳時,才帶著雅圖來見哲哲,說是雅圖要去十四貝勒府,她想去送。


    哲哲知道,現在這偌大的皇宮,沒有玉兒能安生的角落,從昨夜起,她不哭不鬧不言語,對一切視若無睹,反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想出去散散心,那便就去吧,哲哲叮囑:“日落前迴來,別讓雅圖騎太高的馬,小心摔著。”


    十四貝勒府裏,齊齊格見到大玉兒帶著女兒出現,聰明機靈如她,竟也是張著嘴半天,吐不出半句話。


    她早就接到消息,說大汗正式封了海蘭珠姐姐,至於昨晚鳳凰樓下的事,也聽說了一些。


    萬萬沒想到,最後一層紙,會是這樣被捅破。


    “多爾袞白天怕是不會迴來,你要是放心,我讓護院帶雅圖去騎馬。”齊齊格說著,自己也覺得不妥,便道,“不如我們去吧,我們帶雅圖去馬場跑一跑。”


    一個時辰後,盛京城外的馬場,雅圖拉著嬸嬸的手,呆呆地看著繞場飛奔的額娘,她抬起頭問齊齊格:“嬸嬸,我以後也能像額娘這麽厲害嗎?”


    “能啊,雅圖長大了,就能。”齊齊格摸摸她的手,問孩子冷不冷,喚來婢女,要她們將小格格送去暖和一些的地方。


    那一頭,大玉兒跑得近了些,齊齊格便大聲喊:“歇會兒吧,風越來越大了。”


    大玉兒收緊韁繩,馬兒緩緩放慢了腳步,踱步來到齊齊格麵前,她問:“你不來跑兩圈?”


    齊齊格說:“我現在不愛騎馬,嫌硌得慌。”


    大玉兒從馬背上跳下來,將馬鞭丟給趕來的侍衛,踩著地上的枯草,隨意地用袖口擦汗:“聽說漢人女子都不會騎馬,從小就坐轎子,可金貴了。”


    齊齊格嗔道:“你在笑話我?”


    大玉兒搖頭:“女孩子,就該金貴的養著。”


    她徑直往前走,像是要去找自己的女兒,齊齊格實在忍不住了,上前拉住她問:“玉兒,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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