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臉哭?”皇太極說著,掂了掂懷裏的人將她抱穩當,便要往側宮走。


    “放我下來。”可大玉兒帶著哭腔,不停在他的臂彎裏掙紮,“大汗,請放我下來,這樣不成體統。”


    皇太極心頭一顫,這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叫他立刻停下了腳步。


    大玉兒扭動著,已分不清是皇太極將她放下,還是她自己跳下來,一站到地上,便往後退開幾步,低垂著眼眉:“大汗,我自己能走。”


    皇太極一抬起手,大玉兒就往後退開,她跪久了雙腿發軟,踉踉蹌蹌站不穩,皇太極要攙扶她,全讓她躲開了。


    “你再退一步試試?”大男人怒了,壓著聲音嗬斥,“你越來越長本事,誰給你的膽子?”


    大玉兒抬起雙眼,已然掩飾不住哭泣,也沒打算遮掩,她倔強地抹掉淚水:“我沒有膽子,也沒有本事,更不會討人喜歡,大汗不讓我走,我不走就是了,您還有什麽吩咐?”


    “你!”


    皇太極氣得額頭上青筋突起,走近幾步壓著聲音說:“是你闖的禍,你還有道理了?”


    他到底沒舍得大聲責罵,又或許是顧及他自己的體麵。


    “我不討你喜歡,你自然什麽都看不慣。”大玉兒指向對麵的側宮,想必那對姐妹正躲在窗下偷看,她含淚道,“大汗喜歡的女人,在那裏呢,新福晉在等著給您獻舞。”


    “大玉兒,你皮癢了是不是?”皇太極氣得發昏,一雙星眸裏透著寒光,終於大聲怒斥,“給我滾迴去,我晚些再來收拾你。”


    蘇麻喇已經嚇得魂飛魄散,爬起來攙扶格格,側宮裏海蘭珠也聽得動靜出來了,兩人顧不得向皇太極行禮,一左一右把人給架開了。


    哲哲也得知大汗到了,迎到清寧宮外,隻見大玉兒被她姐姐和蘇麻喇推進門,而皇太極則滿身怒氣地杵在那兒,像是無處發泄。


    哲哲的心撲撲直跳,多久沒這麽慌張了,她走上前輕聲道:“大汗,剛沏的茶,去喝一杯吧。”


    皇太極看著妻子,心裏的怒氣總算找到宣泄的口子:“你費盡心思地教,就把她教成這樣?”


    哲哲了解自己的丈夫,深知他的喜惡,可她背負著科爾沁,她不能變成他喜歡的樣子,而玉兒就……


    “還不是你寵的,我早就說過,將來生氣別怪我。”哲哲爭辯了一句,語氣又平和下來,“別生氣了,多大的事兒,叫人看笑話。”


    皇太極滿腹怒氣,拂袖往清寧宮闖去。


    哲哲站在原地,挺起背脊,目光徐徐掃過周遭,落在竇土門福晉的側宮門前。


    躲在窗後偷看的人嚇得立刻蹲下去,可紮魯特氏不過是稍稍側過身體躲開哲哲的目光,鄙夷地嗤笑她的表姐:“您怕什麽,哲哲的眼珠子,還能穿牆不成?”


    “你別說了!”竇土門福晉嚇得不輕,拽著她表妹的衣袖,顫顫道,“哲哲不好惹,你千萬別忍怒她。”


    紮魯特氏卻蹲下,托起表姐的下巴,得意張揚地笑:“哲哲是不好惹,可是皇太極好惹,哲哲再大,大不過皇太極。人老珠黃,生不出兒子,她以為她有什麽了不起?姐姐,我有信心,你別著急。”


    說罷,又站起來,朝大玉兒的側宮看去,冷笑道:“比起哲哲,水靈靈的布木布泰,和她那柔弱可憐的掃把星姐姐,才不好對付。科爾沁的女人,真是天上掉下的明珠,美得叫人恨得牙癢。”


    這邊廂,大玉兒木愣愣地坐在炕上,裙擺褲腿都被卷起來,露出白嫩嫩的雙-腿。


    膝蓋上紅得發紫,已經破了皮,海蘭珠拿紗布沾著水,擦一下妹妹就哆嗦一下,必定是疼得鑽心。


    “玉兒,你忍忍,上了藥好的快,膝蓋骨傷了,將來老了要吃大苦頭。”海蘭珠心疼極了,小心翼翼地為妹妹擦拭傷口,一麵又叮囑蘇麻喇,“你也瞧瞧你的膝蓋,別耽誤了。”


    蘇麻喇苦笑:“奴婢們平日裏動不動就下跪行禮,褲腿裏多少都藏點東西的,所以……大格格,奴婢沒事。”


    再看向主子,見她一雙膝蓋傷得這麽慘,蘇麻喇禁不住眼淚打轉:“格格,你疼死了吧,倒是吭一聲啊。”


    大玉兒終於抬起眼眸,聲音沙啞地問:“雅圖和阿圖呢,把她們帶去玩,別叫她們看見。”


    海蘭珠說:“孩子們都送去齊齊格那兒了,你放心。”


    知道孩子們有人照顧,似是放了心,大玉兒頓時淚如雨下,問姐姐:“你都知道?”


    海蘭珠不知如何迴應,隻聽蘇麻喇在邊上說:“大格格,紮魯特氏的事,格格都知道了。”


    大玉兒卻是一愣,從炕上跌下來,撲在蘇麻喇麵前:“你這話什麽意思,連你也知道,就我不知道?”


    蘇麻喇嚇得直結巴:“奴婢昨夜才聽講的,格格,奴婢也是昨夜才……”


    大玉兒傷心欲絕:“難道昨晚她也在大汗的床上?”


    “不是不是!”蘇麻喇越慌越說不清楚,愈發語無倫次起來。


    “玉兒你別這樣,你冷靜些。”海蘭珠愧疚極了,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麽做才是對的。


    大玉兒失魂落魄,抓著姐姐的手,委屈到了天邊,抽噎著:“姐姐,你真的親眼看見的嗎?那個女人說,你看見了。”


    海蘭珠僵硬地點頭:“我跑錯帳子,一闖進去就、就……玉兒,對不起,我實在說不出口,我怕你難過。”


    大玉兒搖頭:“是我不好,我自己也不過是個妾,我算什麽,我有什麽資格難過。”


    海蘭珠聽得心碎,抱著妹妹說:“你沒錯,你沒有錯,你愛你的男人,你錯哪兒了?”


    阿黛趕來時,進門見她們抱著哭,嚇得話也不敢說,朝蘇麻喇招手,徑直把她帶走了。


    海蘭珠攙扶妹妹坐迴炕上,捧著藥膏和紗布說:“聽姐姐的話,把傷先養好。”


    大玉兒哭得喘不過氣:“姐姐,他一定不要我了……”


    海蘭珠為妹妹擦藥膏,哽咽道:“怎麽會呢,迴頭認個錯,大汗哄哄你,就什麽都好了。舌頭和牙齒還打架,夫妻之間,哪有不拌嘴的。你姐夫也和我吵架啊,可他……才是不要我了,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姐姐,對不起。”見自己勾起姐姐的傷心事,大玉兒自責不已,擦幹眼淚不再哭,咬牙忍著疼,讓姐姐為她上藥。


    海蘭珠忍俊不禁,掛著淚珠說:“這才乖了,你啊,姑姑說的一點兒沒錯,就是長不大。隻怕一眨眼,雅圖都要比你懂事了,你這額娘羞不羞的?”


    清寧宮裏,蘇麻喇瑟瑟發抖地跪在大汗和大福晉跟前,咽了咽唾沫,等候他們發落。


    哲哲將茶碗遞給皇太極,瞥了眼蘇麻喇,緩緩道:“紮魯特氏的事,玉兒當真不知道?她在圍場對紮魯特氏動手,不是因為……”


    她不得不看向皇太極,見丈夫無所謂,便也不顧忌:“不是因為大汗收了紮魯特氏,玉兒才心生嫉妒?”


    蘇麻喇用力點頭:“大福晉,奴婢對天發誓,昨晚側福晉動手打人,和、和……您說的事兒一點沒關係,若不是方才人家親口說的,側福晉什麽都不知道。”


    皇太極摩挲著手裏的青瓷碗,目光淡淡的,仿佛根本不在意。


    哲哲幹咳一聲,又問:“那海蘭珠呢,怎麽牽扯上她的?”


    蘇麻喇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但蘭格格和大汗究竟怎麽迴事,她是不敢多嘴的。


    皇太極慵懶地吭聲:“她誤闖進來,沒什麽事。”


    哲哲卻道:“興許海蘭珠早就告訴了玉兒,不然昨晚好好的,不過是獻舞而已,玉兒至於嗎?難道她瘋了?”


    皇太極沒應聲,自顧自喝茶,想他管得天下事,難道要被家裏的事弄得焦頭爛額?


    偏偏,他現在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大玉兒那麽倔,恨不得狠狠揍她一頓才能消氣,可又心疼愧疚得,不舍她掉半滴眼淚,不舍得傷她半分。


    蘇麻喇退下了,哲哲能敞開說,一語戳進皇太極心窩裏:“她打人不對,可大汗這一次,何必這麽做?這下前前後後的事,說也說不清楚,隻怕玉兒自己都不明白,她當時為什麽要打人。除非,是海蘭珠早就說了。”


    “海蘭珠不會說。”皇太極脫口而出。


    “大汗這麽肯定?”哲哲眼裏,有她的驕傲。


    樹林裏的事,皇太極並不想對哲哲提起,而他相信海蘭珠的話,她開不了口。


    “罷了,鬧脾氣耍性子,我自己寵壞的,自己收拾她。”皇太極起身來,穿起靴子,一臉滿不在乎,“過幾天就好了,她還想鬧上天?你也別管她,讓她自己想想。”


    哲哲起身為他穿靴子,問道:“紮魯特氏呢,大汗預備如何安置?”


    皇太極不鹹不淡地應:“你看著辦。”


    他離了清寧宮,大步往鳳凰樓走,恰見海蘭珠從側宮門裏出來,將藥箱交給了宮女,一轉身,兩人目光對個正著。


    海蘭珠周周正正地行禮,滿身透著冷漠的,拒人千裏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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