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爺爺陰間有什麽仗可打?


    爺爺讓我有機會自己去問方航,畢竟是別人的事,他不好多說。


    甬道中走了一個多小時,期間,爺爺幾次翻出一副手繪的地圖尋路,終於走出了這片迷宮似的甬道,正對麵又是一座山,第十棺就在不遠處,爺爺說博遠揚會帶著許祈他們繞到天亮再過來,給我們充足的時間做準備,也不知道五乘師徒倆要鬧到什麽時候,若是沒能及時趕來,一旦動手便少了許多助力,而且八塊玉佩都在方航手上,萬一用得到,他卻不在,說不定會白白浪費一場天大的機緣。


    那時候,哪怕是娘胎裏的老朋友,爺爺也要找五乘拚命。


    出了甬道進樹林,已是深秋,前幾日的雨水讓滿地的枯枝敗葉散發一股濕潤的黴味,吸久了,胸中有些抑鬱,爺爺忽然停步,猛地搖搖頭,說是在這裏稍作休息,一旦進了山洞就麵臨著你死我活的下場,有什麽話最好提前說出來。


    老族公衝我擠眉弄眼:“就是,有什麽事也最好提前做,免得到時候後悔,我去打隻鳥烤來吃,你們自便吧。”


    文靜陣陣臉紅,老族公哼著小調,扭著老屁股走遠了,爺爺卻沒有給我們騰個私人空間的打算,不知道是不是百年追尋終將達成,幾天不見,爺爺愈發精神了,他將隨身的小包袱放下,喝了口水便問我累不累。


    我說不累。


    伸手取下背後黑布裹著的刀,一點點解開纏繞在上的繩子。


    大宋定國刀終於現世了。


    沒有刀鞘,解開黑布便是一道寒光,不像獨鹿劍的晦澀,大宋定國刀極具磅礴之勢,一眼看去就感覺用這把刀的人要麽是天潢貴胄,要麽是人世間頂級的裝逼犯。


    那就是一條昂首嘶鳴的金色長龍,四隻龍爪抓著一抹三指寬,寒光森然的鋒刃,隻是龍身與刀身相反,龍尾在刀尖,龍首作為刀柄,極其囂張的一把刀。


    我想拿在手裏仔細打量這柄傳說中的古兵器,爺爺卻說,一般人碰不得,甚至他握在手中都要墊上一塊黑布,這玩意和原始龍袍是一個性質,沒那命數就不要想碰,大禹王是聖人所以得到原始龍袍,啟也有一番作為所以當了一任君王,太康沒本事,近乎是被原始龍袍給克死的。


    趙匡胤的大宋定國刀也承載了一朝之國勢,朱允炆或許能用用,我們都不行,沒那個命,所以爺爺一般不敢帶在身上,甚至還得將他的推背圖與定國刀放在一起,就是告訴定國刀,咱也是有獨特命理的人,你給點麵子,別欺負我,我也不以你的主人自居。


    若非如此,隔著十萬八千裏,隻要定國刀名義上屬於爺爺,依然要會妨害他的氣運。


    也就是最後一場操勞了,爺爺要豁出去拚上一場,這才用人頭祭刀,還跟它好說好商量,這才敢暫時用幾天。


    我問他用誰的頭祭刀?


    爺爺讓我不要管,隨後用黑布蒙上那龍頭刀柄,直愣愣的指向我,說道:“來,讓爺爺試試你的本事。”


    我覺得有些尷尬,人老不已筋骨為能,雖說見識過爺爺蹬著柱子上房頂的本事,可他畢竟不以身手見長,這是大家公認的,他持刀的姿勢就能看出來,方航手握牛骨刀,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而爺爺則傻愣愣的握著到,跟個二百五似的,好像走幾步就要跌倒。


    我說,還是算了吧,在家的時候我和秀爺博爺都打過,隻要我手持獨鹿劍,存心要殺人,他們真扛不住。


    那幾次是用木劍木斧打得,簡單過了幾手也是個平分秋色,不過性命相博就是兩說了,屠夫秀隔著二十來米,一斧子劈倒屋子的威風還曆曆在目,博遠揚用自己的血在牆上畫符,最後將牆上血符生揭下來,將一眾鬼兵電的條霹靂舞的招數,我也不知道如何抵擋。


    但這都是拚命的招數,而我格外強烈的想要殺死誰時,這人基本就要死了!


    起碼我是這樣認為的,好像名人兄的招數就是自我催眠?戰略上蔑視敵人之後,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消滅敵人了。


    反正我不認為老族公或是博遠揚的肉.體凡胎能抗住我一記劍炁,而我卻是有菩薩金身的,此時也不可能往死裏劈爺爺,更不可能讓他用定國刀劈我。


    可爺爺卻執意要試試我的本事,我稍作猶豫還是說了心裏話:“爺爺,你會用刀麽?看你這姿勢,不太像呀!”


    爺爺笑道:“不要你管,來吧!”


    無可奈何,隻好拔出嫁妝劍,在劍身上摩挲幾下,走到爺爺麵前,猶猶豫豫的刺了一劍。


    結果卻讓我瞠目結舌了。


    我都沒有搞清楚咋迴事,那金龍抓著的刀刃便架在我脖子上了。


    仔細琢磨那種感覺,就好像我抬手刺出的那一刻,時間忽然靜止,爺爺慢吞吞將刀擱在我肩膀上,時間又忽然開始流動似的,反正我沒看見他抬刀,莫名其妙就輸了。


    爺爺板著臉說:“認真一些,別瞧不起爺爺!”


    他後退幾步,依舊鬆垮垮的用刀指向我。


    見爺爺有如此本事,我不再放水了,平心靜氣後,挪著步子向他靠近,心裏麵感覺到了最妙的時機與距離,忽然抬劍刺出,隨即卻胸口一痛,定國刀又莫名其妙的頂在我身上。


    完全沒有天理了,我離那刀還有多半米呢,也沒見爺爺動,難道他會瞬間移動?


    兩擊無功,爺爺見我滿臉震驚,解釋道:“這就是爺爺的本事,推背圖讓爺爺對任何人的命數了如指掌,近乎可以隨意修改你們的八字,你本有百年壽命,爺爺心意一動就可以給你減成下一刻便死,怎樣死,爺爺說了算,爺爺要砍你頭,這刀就架在你脖子上,不過你受怎樣的難,爺爺也要一同陪著,但爺爺的八字太硬,命如草芥一般低賤,早幾十年就受盡了各樣苦楚,如今陪你受難時,老天爺要先將當初欠我的補迴來,才會真的要爺爺性命。“


    我說推背圖就這麽神奇麽?


    爺爺落寞一笑:“神奇與否,個中苦楚不與人說罷了,”收了笑容,爺爺忽然喝道:“拿出你真本事來,當年那位,爺爺根本不是對手,其人八字太硬,生機不絕,恐怕這一次也難取他性命,命途絕非外力可斬,而你師承那個誰,或許可以壓住他的生機,爺爺的仇,就要你這個孫子來報了,來,讓爺爺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那塊料。”


    爺爺的話激起了我的戰意,不由自主就將他當成了他的仇人,打到爺爺就能為爺爺報仇,於是我深吸口氣,沉聲說道:“我來了,你小心!”


    爺爺抬起刀,漠然道:“你來吧。”


    於是,我倒提著嫁妝劍,一步步的圍著他繞圈子,爺爺始終是極不協調,毫無威勢的抬刀平指,我繞圈,他隨著我原地轉圈。


    自從名人兄教我劍招,哪怕讓我劈太陽,我依然能牛逼哄哄的喊出三個字:“沒問題。”


    可這一次,我沒有一星半點的信心。


    我劈不劈太陽,它就在那裏等著我去劈,可我劈爺爺,他是會還手的,而我根本看不到他如何砍我,那是名人兄也無法理解的招數,他沒有教我如何應付,而且此時爺爺所代表的神秘人也給我很大的壓力,名人兄僅僅是屍解仙,我作為他半個徒弟,肯定差他許多,可照所有人的估計,那神秘人即便不是屍解仙也相差不遠。


    而最難以克服的障礙就是我根本不敢有信心,眼前的這位可是我如假包換的親爺爺,我隻有決心殺死他才能使出名人兄劍招的威力,可我如何能下這個決心?


    就這樣圍著爺爺繞啊繞啊,繞到老族公提著一隻野雞迴來,我依然沒有出手,心煩意亂到極點之後,脫口而出道:“噫籲嘻,怪事哉!”


    撲哧一聲,老族公笑了,爺爺也笑了,問我搞什麽名堂?


    我說,狗咬刺蝟,不知道咋下嘴了,萬一我真把你劈死怎麽辦?


    爺爺讓我不要擔心,他也不是無能之輩,倘若名人兄隨意教授就讓我能一劍劈死他,這個世間早就屍解仙遍地走,高手多如狗了。


    但我實在下不去手啊。


    最後文靜出了個主意,她讓我把眼蒙上。


    老族公便將自己的腰帶拋了過來。


    別說,蒙上眼還真好許多,眼不見心不煩,雖然還是下不去手,可起碼不用看爺爺那張嚴肅的老臉,就這麽圍著他繞唄,繞到他沒了興致也就解脫了。


    但爺爺卻不準備放過我,我能感到兩道陰森的目光落在我臉上,恨不將我挫骨揚灰那般厭惡,顯然是爺爺故意逼我出手,我隻好沉下心,看看能否提起出劍的欲.望


    心靜如水,似乎空靈,卻又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些腥臭卻帶著讓人迷醉的麝香,讓我無法集中精神,隻想照著腦袋中忽然想起的那句話去做。


    有個人在我腦中說:“殺死他,趕緊殺死他。”


    這個聲音翻來覆去響了七八次,我似乎是被催眠了,滿腦子想著殺人的念頭,真就慢慢抬起手,準備駛出名人兄那延綿不斷,滴水不漏的劍招。


    可恨突兀的,名人兄那渾厚,十分磁性的聲音也在我腦中冒了出來。


    他念了一首詩:“手持倚天劍,跨海斬長鯨,拋杯敞胸笑,風雷北冥清。”


    腦中一聲霹靂炸響,我猛地驚覺,浮現在腦中的畫麵便是一顆布滿細碎的黑色鱗片的三角蛇頭,自一顆大樹後悄悄彈出,正不斷吐出又收迴的蛇信子所放出的聲音便是始終重複的三個字:“殺死他,殺死他...”


    一條毒蛇,離著不遠,正在催眠我。


    而我也正好走到麵對他的位置,名人兄的詩剛剛念完,毒蛇剛剛出現在腦中,我便揮出了直斬長鯨,風雷清北冥的一劍。


    老族公爆喝:“你他媽砍錯人了。”


    老族公在催眠我?


    我趕忙摘下眼上的腰帶,便看到老族公撲出幾米才剛剛落在地上,一頭快掉光的頭發沾了些許枯葉,狼狽至極。


    而他身後的大樹隻剩一片樹皮連著,正緩緩栽倒。


    一條盤著的黑色大蛇露出身影。


    那蛇正汨汨留著墨綠色的毒血,它似乎沒想到我會察覺它的存在,蛇頭低著,對身上的傷口感到不敢置信。


    隨後,那大蛇向我們望來,一縷幽怨到極點的聲音在說:“老實,你這孫子不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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