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經聲與佛經聲在空中碰撞的一刹那,居然發出砰的巨響,頭頂泛黃的樹葉嘩啦啦墜了下來,離得稍遠的侯師叔扭頭喝道:“王震,退出三十米遠,你的女人受不住了。”


    果然,九香三人雙目緊閉,小臉煞白,不同的是九香在驚恐,文靜麵色淒苦,而朵朵則滿臉茫然。


    姚廣孝不但搞鬼,還要連我們一起搞,既然侯師叔沒有下令動手而是叫我離開,我隻好忍住崩他一槍的念頭,搖著九香的肩膀喊了幾聲,她卻沒有醒來的跡象,我恨的咬牙切齒,正好她們三人站在一起,便展開雙臂全部抱進懷裏,近三百斤的重量對我來說還是有些吃力,但情急之下也激發了些許潛力,真就抱起來跑了幾步。


    也就十米左右,一根枯枝將我絆倒,倒是驚醒了她們,三雙通紅的雙眼睜開在那蒼白的臉蛋上格外明顯,用不到侯師叔說的三十米便全都清醒了,隨後就一股腦的撲進我懷裏失聲痛哭。


    我躺在地上,有一種被小崽子撲倒吃奶的老母豬的感覺。


    那個哭呀,別提多惹人生憐了,九香說她害怕,我問她害怕什麽?她使勁搖頭,不與我說,文靜則哭哭啼啼的說我不要她了,我說哥什麽時候也沒有不要你,文靜說現在要,但以後就不要了,我一定會趕她走的。


    倒是朵朵有點奇怪,她趴在我身上哭了兩聲便坐著在我腿上,蜷起雙腿將腦袋埋進膝頭,肩膀沒有抽動想必是不再流淚,但要說身上蔓延出來的悲哀氣息,屬她最濃。


    哭著哭著也就沒勁了,那一邊的經聲還陣陣入耳,三座嬰兒塔所冒出的火焰已經成為墨綠色,簡直古怪到了極點,不過我沒心情管嬰兒塔,而是詢問九香她們到底中什麽魔怔。


    九香趴下,腦袋枕在我肩頭,柔聲說沒有什麽,就是忽然間感到莫名的恐懼,隨後便閉口不言,顯然是不想說而不是沒的說,幸好有一個想說的,文靜就說我要拋棄她,我說沒有,她說剛剛看到了。


    剛剛她看到了一個和尚要領她去西天,後來又看到一個道士要領她飛上三十三重天,再後來和尚說:“跟我走,脫萬世輪迴,免離別之苦。”


    道士說:“大道無形,唯心自知,紅塵泥濘,自求解脫,你命途多舛,若不隨貧道跳出這五行之外,隻會落得紅顏薄命之境。“


    隨後道士就一指點在文靜的眉心,文靜看到自己被關在一片暗無天日的黑暗之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隨後不知道是牆壁還是空氣或者是其他什麽玩意,從四麵八方壓來,她感覺自己被擠成肉醬了。


    看到這一幕的文靜很害怕,隨後老和尚的眉心卻射出一輪佛光連接了文靜與他的額頭,文靜又看到的一幕是一池碧水之旁,我親手將她推了下去,隨後她便落進了剛剛所看到的黑暗之中,重複被碾碎的痛苦,但她這一次卻沒心思喊疼,而是很怨狠的想著我為什麽會這樣對她。


    老和尚和老道士就又說了,叫文靜跟他們走。


    哭笑不得,卻能猜出個大概,這應該就是方航提過的,任何宗教經.文裏的感召之力,有時讓人感到慈祥溫暖,心生向往,有時則是幻想,嚇得人向他們尋求庇護,沒想到這種遭遇會落到文靜身上,我便安慰她,這一切都是假象。


    文靜卻固執的說:“不是假象,你最後就是離我而去了,我能感到這是真的。”


    我說,連你都能感到虛假,佛教道教也不用混了,真是個傻丫頭。


    把她們推開,我爬起來問朵朵:“傻帽,你又看到什麽幻象了?”


    朵朵不哭不鬧,平靜的說:“我是水書先生,我能分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我問她到底看到啥了?


    她笑的很牽強,有些苦澀道:“我再悲慘,與你無關,你開心就好,反正我永遠是最慘的那個!”


    說完,朵朵就轉身走了迴去,我依次看過她們三人,感覺有些大事不妙,文靜雖然坦白卻說得不清不楚,而另外兩位肯定對我有所隱瞞。


    不依不饒的追在後麵,先威脅九香,我說咱倆是夫妻,你要是有事瞞著我,可別怪我給你找兩個妹妹,現成著呢。


    九香拉緊我的手,鄭重說道:“你喜歡怎樣就怎樣,我不介意,真的。”


    肯定是瘋了,這樣看來再問朵朵也沒有意義,便先處理嬰兒塔的事,稍後再嚴刑逼供。


    嬰兒塔燒成黑灰,和尚們的誦經聲卻沒有停止,但再沒有勾人心神的可怕力量,許祈他們也不誦經了,方航咬牙切齒的對我說,姚廣孝狼子野心,簡直該殺,居然想借著那股子力道將我們所有人超度。


    我讓他仔細解釋,方航指著地麵說:“這裏,陰間,他媽的!張元吉玩不了新鮮花樣。”


    方航搞清了姚廣孝懂了什麽,因為我們隻開過一口嘲天槨,倒是不知道其他八口棺材的殺機是怎樣的,但方航說第九棺與第十棺大同小異,全是在人間搞了一小片陰間,隻不過雲南有白姐姐,她在陰間的基礎上又搞了一個鬼村而已。


    那隻白色大老.虎的肚子裏鑽出一隻陰財神,我們早就懷疑它肚皮的傷口連著陰間,方航說這裏應該差不多,山林之中有個連接陰間的通道,所以起霧之後他就感覺不太對勁了,似乎每一處都藏著鬼卻始終找不到。


    活人到了陰間的感覺。


    陰間不可能有活人用的東西,所以我們看到的嬰兒塔,其實就是壽宅。


    死人的屋子,和陰宅不一樣,陰宅是指風水上佳,地下挖出幾間屋子的墓地,而一般的墳則是有個土包和墓碑就可以稱為墳。


    壽宅是燒給死人的屋子,紙糊一個屋,在陽間啥也不是,但燒給亡魂,到了陰間就會變成真正的屋子,而我們所見到的嬰兒塔就是被燒過一次,在這片山林中重新變為泥土矮塔的壽宅,因為張元吉在這裏搞了一片小陰間。


    陰陽兩隔,總有許多製約,所以嘲天槨的陰間入口在江底,而這裏的小陰間隻會在沒有太陽的時候出現,還要有樹林遮蔽。


    換言之就是這三座矮塔其實就是侯師叔他們毀掉的,隻是夜裏又重新變成原來的模樣,但放在裏麵的木盒卻被我們取走了,不會再現,那不是壽品。


    不知道張元吉用了怎樣的手段在這裏搞出小陰間,但總歸不是陽間物,姚廣孝縱然不如張元吉卻也是數百年的老妖怪,帶領和尚們念經,便將這不該出現在陽間的壽宅給超度了,或者說他打開一條路,讓壽宅上路,也可以說他叫來幾個陰差,領著壽宅去該去的地方,總而言之的意思就是,姚廣孝借著這股勁,想把我們一起送走。


    許祈他們及時念經抵抗,才堪堪化解了姚廣孝的佛經。


    這是方航的說法,那一邊的姚廣孝已經爬了起來,撣去落在身上的些許黑灰,衝我們遙遙喊道:“小施主此言差矣,貧僧可不是張天師的對手,不用盡全力如何超度這裏?至於經聲籠罩了你們,純粹是無妄之災呀。”


    這種不要臉的話也就聽聽罷了,誰不知道誰呀。


    我不耐煩的問他:“解決了沒有?咱們繼續趕路?”


    姚廣孝說沒有,我們見到的髒東西隻去其一,還有鬼臉天蛾蠱和骷髏新娘沒有解決。


    這一次他們根本沒有出現,姚廣孝也束手無策,可不解決了後方就繼續趕路,實在有些不放心。


    嚴陣以待的侯師叔說道:“無妨,既然知道了這裏的原理,貧道倒是有些想法,王震,派人去嬰兒塔消失的地方挖坑,下麵應該有些東西的,既然是宅,肯定住著什麽,方小兄弟說過,木盒上的銅鎖叫三煞鎖陰,那這宅子也不是休息場所,而是囚禁著什麽,地下,肯定有東西被鎮.壓著。”


    姚廣孝眉頭一挑,伸出大拇指說道:“正是如此,貧僧愚鈍了。”


    考古隊從背囊裏解下工兵鏟,在嬰兒塔的位置挖了起來,沒了危險我們全都圍了過去,山地多石頭,挖起來有些費勁,七八分鍾也不過是個淺坑,方航卻忽然說道:“我靠,要糟。”


    所有人看向他,他卻笑的有些卑鄙,對季雲祥說:“老爺子,你家那三位大活人恐怕不在別的地方,就在這地下埋著呢。”


    稍一捉摸,我們全都露出了笑容,就連侯師叔也在笑,毫不擔心與季家兩人一同失蹤的清風明月,而季家人的臉色則有些難看了,小夥子走出來向考古隊討要了工兵鏟,十分小心的挖了起來。


    那晚在嬰兒塔旁邊消失的人不可能蒸發,哪怕被鬼上身,被鬼拖走,我們也能看到個背影,除非,他們被鬼拖進了地下的鬼屋裏。


    又挖了半個多小時,土中露出了季家人特製的灰色衣物,季家人開始痛哭了,一頓扒拉,招山神消失的季老頭,季金和另一個年輕人被揪了出來。


    臉色醬紫,雙目怒睜,一雙手筋骨嶙峋,屈成鷹爪模樣,指尖有劃傷,指縫有泥土,顯然是在土中被活活悶死,承受了非人的痛楚。


    我忽然想起,如果安素沒有自殺而是被打了生樁,她也會受到這樣的苦吧!


    挖出了季家人卻不見清風明月,季家人麵色悲戚的打理著族人的屍體,方航對停手的考古隊員說:“繼續挖,下麵肯定還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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