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紅蛇,一條綠蛇,紅的不認識,綠的倒是知道,就是竹葉青蛇,蛇信子還嗖嗖吐著呢,方航硬說這是龍,我說行吧,你說啥就是啥,你說這倆哥們是螞蚱我也相信,可你就準備讓這兩條毒蛇去咬死狴犴?那還不如我去咬呢。


    方航不樂意了,他明明就是龍怎麽轉眼又成毒蛇了?毒蛇肯定咬不死狴犴,但是龍行呀。


    感覺他跟瘋了似的,我便主動將朵朵背上的竹簍解下來遞給方航,拉著她去找許祈,路上問她這兩天跟著方航去哪浪了?


    朵朵說,迴了一趟水族的寨子,在巫公養的毒蟲裏選了兩條蛇,方航順便與巫公密聊一陣,神神秘秘的不給朵朵聽到,然後就迴來了。


    我問朵朵,方航為什麽指蛇為龍?


    朵朵也不知道。


    好不容易找到許祈所在的茅草屋子,沒進門就聞到一股子奇怪的臭味,喊了兩聲,他同樣神神秘秘的出來問我有什麽事,我說方航迴來了,他還需要三天,讓我問問你準備的怎麽樣。


    不知道許祈在忙碌些什麽,累的眼中都沒有神光了,他說這幾天在準備下水抬棺的東西,隻要方航完工,他這隨時都可以。


    我說抬口棺材有這麽費勁麽?大老.虎不咬人,我都能下水抬出來。


    許祈便掀起竹簾衝裏麵招唿了一聲,讓福天下三位師叔和許玉先忙著,他領我去看看。


    隨後,許祈便拖著我去了崖壁,路上還和朵朵聊幾句,到了那懸棺洞穴之上,許祈臨風而立,頗為動情的說:“王震呐,這麽長時間師父一直沒能教你些東西,一來是你自己學不會,二來也是沒有這個時間,今天就給你上第一課,讓你知道元吉天師到底在這裏做了些什麽,其實前幾天師父來這裏看第一眼就發現了,當時有那穆阿達在所以不好意思說,元吉天師讓他們在這裏安營紮寨,等的就是他們斷子絕孫,最後消亡在此地。”


    埋棺要選風水,風水選不好就要殃及後人,江中那口綁在狴犴身上的棺材裏躺著的也許是白姐姐,但崖壁還有七十二口懸棺,在白姐姐用懸棺欺負福家村之前,裏麵躺著什麽人就不得而知了,但許祈估計,即便不是僰人的先祖也一定跟僰人有關係,否則張元吉不會讓僰人每年去祭祀。


    不適合下葬的兇地有五十種,就是說在這些地方埋下棺材就會讓子孫後代倒黴,輕則夫妻不和,家道中落,重則屋破人亡,妻離子散,而許祈在這裏粗略的掃上一眼,五十兇地中,這裏就占了十七八。


    兇死地,就是在這裏下葬,家中會有兇死之人。


    火燒棺木地,墳前朝於西南者,西南方沒有明堂,水順地形往東北方流去,水出於艮方,就會讓子孫忽遭火災,連死數人。


    傷成才之子地,就是專克後代中成了才,有本事的那些人,男匪女淫地,就是字麵意思。


    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都是許祈掃一眼就能發現的,山勢與水流組合起來的壞風水,比如反弓水,就是江流成弓形,指著僰人的寨子,分心不合水,江水從一個方向來,分成支流向兩個方向流去,這就注定了僰人夫妻無法同心,時不時的搞點破事出來。


    許祈都不知道張元吉怎麽找到這樣的一個破地方,看上去山清水秀,但卻是最不適合下葬的地方,偏偏張元吉在這裏埋了近百口與僰人有關的棺材,這些年來僰人人丁漸稀的原因肯定與這個有關。


    白姐姐說,一旦僰人死絕了,狴犴的傷勢就會痊愈,但許祈覺得張元吉坑害僰人的原因並不僅僅是這個。


    老話說得好,否極泰來,越是大兇之地其實就越有一絲生機和吉兆,就像越是貧賤之家的孩子一旦有了成就,那成就也是了不得的,朱元璋就是個例子,所以許祈認為這地肯定有一處寶穴。


    讓他找,他未必找的到,可江中就有一口棺材,許祈看了幾天就確定嘲天槨的位置就是這兇地之中的一點吉地。


    名叫出神仙地。


    四周被群山環繞,每早晚氤氳升騰,這叫做梅花捧日出,神仙踏浪來。


    許祈覺得這就是張元吉讓白姐姐躺在棺材裏的原因,能有什麽成就就不知道了,反正白姐姐躺了一半就跑了出來,這一方寶穴是徹底毀了。


    孤陰不生,獨陽不長,死地之中肯定有一點生機,生機被毀而轉為死地,原本的死地也就變成了生機,反正都是相對的,所以白姐姐從棺材裏跑出來之後,危害僰人的兇地沒了,但嘲天槨反而成了最兇的地方。


    這一點已經得到印證,原先白姐姐在棺材裏睡得挺香,僰人每年死掉七十二個,她出來之後僰人安穩了,反倒她自己倒了黴,用佛教理論來說,她會錯了地藏菩薩存在的意義,用道士的說法,則是她給自己搞了個大兇之地,注定是要死的。


    殊途同歸了。


    許祈要說的就是這嘲天槨可不是搞死一個白姐姐就完事了,她沒出來之前,這裏的兇險是她和大老.虎,現在沒了她也不是僅剩下一隻老虎那麽簡單,總之這大兇之地還要搞出許多幺蛾子,也許那棺中還有其他恐怖的玩意,也許是狴犴強橫十倍百倍,也有可能那棺材被邪氣浸透變成了妖怪。


    什麽可能都有,但棺材勢必要開,所以許祈無論如何也要把方航拉下水,讓他分擔一部分壓力。


    給我講完這些,許祈又指點了一些不適合埋棺的兇地的征兆,隨後他說:“看看小方航的本事吧,師父這裏也做著準備,開棺的時候你自己小心,有什麽不對勁的就趕緊跑,不用管我們。”


    我說那怎麽行呢,我這好幾十號人,總能幫你們做些什麽,而且我現在也不是廢柴了,打個把僵屍什麽的沒有問題。


    許祈苦笑道:“傻孩子,你再能打也不過是一介武夫,難道還能與這天地威勢相比?別看你的身子連子彈也打不透,但師父認真起來,照樣收拾你小子,信不信?”


    我說,真不信,要不咱倆現在比劃兩下?說好了是你收拾我,不帶請老祖天師的。


    許祈惱羞成怒,將我攆走了,自己站在懸崖邊上望著水流忽然湍急了的滔滔大江,不知道想些什麽,看上去還挺蕭索的。


    從水族寨子帶迴來兩條蛇之後,不知道方航藏在屋裏做了什麽,等他出來時,那臉色一半綠一半紅,兩條蛇也隻剩下沒有一絲血肉的蛇骨,方航便整天將蛇骨抱在懷裏,指揮考古隊為他伐木造筏。


    就這樣忙碌了七天,山裏的氣溫已經滋養出許多野蚊子後,方航終於忙碌完了,扛著那不知道有什麽的大包袱,在考古隊中選了十幾個最高大的,扛著木筏子向山林深處進發,他讓我通知許祈,隨便找個方便下水的地方等候,一旦他收拾了大老.虎,就由許祈負責開棺。


    因為許祈說開棺還有大危險,我便早早讓考古隊迴了牛頭寨,隻剩下錢旺帶著的二十多肯定不會背叛我的隊員,方航領走一些後,餘下的跟在我身邊,許祈則領著我們到了崖壁對岸,就是朵朵給我療傷的地方,隻是連日砍伐樹木,比原先空曠的許多。


    僰人不會參與,但事關他們數百年的枷鎖,也有十幾個人站在崖壁上觀看。


    岸邊搭好了高台,福天下三位師叔換了道袍,左手拖著盛滿朱砂的小碟,右手捏著狼毫筆,在二十八口棺材蓋上繪著鬼畫符,都是幾天前從崖壁裏拉出來,懸棺中損毀較輕的那些,一見到這些棺材考古隊員都很激動,紛紛表示要研究一下,我這才想起來他們真正的專業其實是考古。


    許祈在許玉的幫助下換著道袍,我問他,棺材裏裝著什麽,許祈說裝了二十八個泥人,土是墳塋土,和泥的液體則是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有動物血,有屍水,還有蚯蚓搗成的漿糊,還有...


    我讓他趕緊住嘴,再說下去我就要吐了,我問他,這就是龍虎山的道術麽?夠惡心啊!


    許祈奸笑兩聲,說道:“不是,這是茅山術,一種控屍的法門,茅山道士很會玩屍體,煉出的僵屍分為金銀銅鐵和飛天夜叉這五個級別,師父弄出來的是鐵屍,刀槍不入,水火不浸,再布下咱們龍虎山的陣法,就等著見識棺材裏到底有什麽兇猛玩意。”


    全副武裝之後,許祈便上了一人高的法壇,神神叨叨的準備一陣,領著師弟念念經,燒兩張符禱告一下天地,隨後就盤膝打坐了,他要等方航解決了狴犴再出手。


    我和朵朵就在樹蔭下等著,這幾天也把她累壞了,被方航和許祈使喚的團團轉,此時才有片刻空閑,她對我說,前幾天跟方航迴寨子的時候,她阿爸說,季家人曾去過一次,就是說季飛飛死了,作為與季飛飛定下婚約的朵朵,按理應該以未亡人的身份去季家孀居。


    朵朵的阿爸暫時糊弄了過去,單憑實力來說,水族不是季家的對手,何況朵朵和季飛飛本來就有婚約。


    我讓她不要擔心,等開了棺材就去找季家的麻煩,朵朵便點點頭不再囉嗦了,靠著我打起瞌睡。


    從中午等到傍晚,幫方航扛木筏的考古隊員都迴來了,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許祈讓我稍安勿躁,就像那二十八具鐵屍要等十一點之後才具有威力一樣,方航應該也在等待某個時機。


    這一等就等到夜裏八點多,尤勿被毒蚊子叮的滿身是包時,許祈忽然喝出一聲:“來了。”


    我跳下石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這幾日天降暴雨,江麵上漲,水流濤濤,夜裏更是湍急,碎玉翻滾很難再如鏡般反射月光,一眼隻能望出二三十米便是黑暗,而那黑暗中,一張木筏便順水而下,四個角都擺著一個泥盆,盆中有什麽東西正在燃燒,哪怕水浪迭起也無法拍滅,方航就站在木筏上,火光閃爍,將他的身影忽明忽暗。


    一張木筏,一個人,四個火盆,方航就這樣順水而來,根本看不出他準備如何對付狴犴。


    許祈卻忽然驚咦一聲,說道:“不對,你們看那張木筏並沒有隨著江流的起伏而動,好像都沒有浮在水麵上,是有東西在下麵托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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