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追出來了,那不斷揮動的蠍子鼇每一下都掃落大片碎石,尖銳的蜘蛛腿堅定有力的邁著,發出悚人的嘯叫聲,沙啞又低沉,飽含怨毒與憎惡。


    地下水激湧,顯然是那不知道何種生物的水怪在作亂,可大巫公在最後一刻明明與我們站在一起,難道這些怪物不聽他的指揮麽?


    爺爺看到了它倆,吼叫著讓我們快跑,可在這狹窄的小道哪能跑的快,伏羲與女娃越來越近,我甚至看得清長在它們肋骨上的無數節肢,正無規律的搖擺著。


    大地在顫抖,狂風刮進地縫,迎麵吹來的力量讓我們搖搖欲墜,老族公忽然一斧子劈在岩壁上,雙手一拉,跳起來越過幾人,落在我身邊後,順手拔出了那把撿來的手槍,看也不看,抬手便射,一梭子打完又從我口袋裏取了幾個彈夾,讓我趕緊跑,他獨自阻擋兩隻醜陋的生物。


    老族公顯然不是玩槍的好手,尤其是兩隻蝅兵首領將堅硬的蠍子鼇擋在臉前,細小的子彈便不能致命,隻是每一發都能將它們打退一些,靠著老族公很有節奏的射擊,我們終於爬出了地縫。


    沒有我們拖累,老族公跑的飛快,我甚至懷疑他連過傳說中的輕功,每一步都邁出十米以上的距離,離遠了看就像是一直時而落向地麵捉蟲的飛鳥,但那兩隻怪物,簡直是橫衝直撞的犀牛,踏碎一連串的岩壁衝了過來。


    爬上地縫之後,可以清楚地看到地麵正在緩緩合攏,用不了多久,世界上便再也沒有荒灘這個地方,但照這個速度,那兩隻怪物肯定能在地麵合攏之前衝上來。


    能對付怪物的隻有怪物,我估計怪人都不行。


    比我們慢了十幾秒,老族公爬出地縫,我們焦急不已的盯著那倆怪物,我對老族公說:“秀爺,劈它們,快拿你的殺意劈它們啊!”


    情況危急,老族公也沒了風度,暴跳如雷的喊著:“放屁,若是老子每一斧都能劈成那水準,老子可以改名叫納蘭大炮了。”


    博遠揚忽然推我一把,說道:“快,罵他,激起他的殺意。”


    這是個好辦法,當下,我顧不得會不會被老族公一斧子劈成兩半,喊了一聲:“秀爺,得罪了。”便指著他的鼻子罵了起來:“嘿,傻逼,你長得真醜,是不是來自馬勒戈壁的草泥馬?我幹你大爺的......”


    不單罵,我還想送他一根中指,可剛伸出手卻被博遠揚推開,而老族公看我的眼神,分明是在看傻子。


    我罵他,不起作用。


    博遠揚將我推開,隨後,就吐出了一連串的,讓我們目瞪口呆的汙言穢語:“納蘭秀,瞅瞅你這慫樣,跟個夾著尾巴聳拉耳朵的大狼狗似的,平時那一張大嘴叉子不挺能白活的麽?現在就慫成鳥蛋了,隔三差五抱著斧頭緬懷一下先帝,你家先帝也挺不容易,千頃地一根苗,養出你這麽個廢物玩意,對,就說你呢,看什麽看,成天滿嘴跑火車,半點不著調,逮誰跟誰吹個牛逼,真遇見事了慫的跟個龜蛋似的,欺負袍澤後人,搶了人家斧頭,你倒是劈出個威風呀,當初在青城山道爺就看你不順眼了,師父再罵我那是道爺的家事,你他娘的出什麽風頭?還不是為了睡我小師妹?走街上見個半老徐娘都眼珠子不轉的盯著人家看,你是沒見過女人咋地?當初舔小腳都沒舔過癮是不......”


    又急又快,連珠炮似的噴了老族公一臉唾沫,而老族公的臉皮一瞬間由白到紅到紫到黑,最後踉蹌兩步,胸膛起伏,伸手指著博遠揚想迴罵過去,卻被他撥開手:“指什麽指,你他娘的還能指死道爺?說一千遍你也不聽,合著道爺那天唾沫星子全打水漂了,改天抽冷子給你一板磚,你就知道什麽是肝顫兒......”


    老族公頭上那幾根長毛被這番怒罵氣的立了起來,那氣衝鬥牛的模樣,讓我感覺他的鼻子耳朵都快要噴火了,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博遠揚這幾句估計把老族公的糗事全抖落出來不說,還極盡所能的進行批判,最關鍵的是他的表情做的十分到位,那不屑,那鄙夷,那厭惡,合在一起化作洪流衝入老族公心中。


    “狗道士,老子跟你拚了。”最終,老族公氣暈了頭,雙手掄起斧子還原地轉了個圈,發出唿唿破空聲向博遠揚斬去,看這架勢,是要一斧將他給腰斬嘍。


    躲不開,絕對躲不開,即便我立著兩米遠依然感覺有股莫名力道壓得我不能動彈,而博遠揚餘下的罵聲也被逼了迴去,居然還不合時宜的打了個嗝,看來是灌涼風了。


    幸好,爺爺及時向上拍了一下老族公的手腕,那斧麵擦著博遠揚頭頂而過。


    沒能砍到東西,慣性帶著老族公轉了半圈,也就在此時,快要合攏的地縫中騰空而起一個身影,正是衝的最快的男性伏羲怪物。


    長滿毒蛇牙齒的嘴巴嘶鳴著,蠍子鼇揮舞著,男人的軀幹上留有幾個血洞,都是被老族公用槍打出來的,非但不致命反而更激起了它的兇悍,而這怪物一冒出來,我便感覺五雷轟頂。


    完蛋了,肯定打不過它。


    八根強而有力的蜘蛛分別探向老族公與博遠揚,我看到伏羲怪物臉上露出的嗜血的獰笑。


    可下一刻,笑容僵住。


    足以刺入岩壁的四根節肢正好攔在老族公斧前,一斧揮過,節肢墜地,可這還沒完,那蜘蛛形狀的下.半身居然從中間被平平的削成兩半,一半轟然砸地,濺出大片惡心惡臭的墨綠色粘液,而另一半則被轟了迴去,剛好砸在剛剛爬出的女媧怪物身上,兩隻怪物驚恐,痛苦,不甘的吼叫著,重新落迴了地縫之中。


    不知道他們是摔死還在及時抓在岩壁上,劇烈晃動的大地終於讓大片碎石落了下去,將那已經快要合攏的地縫徹底填滿。


    狂風依舊唿號,我們幾人卻一言不發的呆立著,直到很久之後,那怪物始終沒有鑽出來,這才長長唿出一口氣。


    終於是安全了,終於平安迴到了現實中的戈壁灘上,狂風吹得我睜不開眼,張嘴便灌滿口沙子,唿吸艱難,可比之地宮內潮濕腐爛的味道,和那滿目瘡痍的石壁,蝅兵,戈壁灘的荒涼貧瘠卻讓我感覺置身於仙境之中,沒有一個細胞不輕鬆自在的。


    我躺在地上,大口喘息,其他人和我一個模樣,隻有老族公從暴怒中清醒之後,對那有些歉然的博遠揚問道:“遠揚,你剛剛說的話,是真心的麽?”


    博遠揚說,當然不是,是為了激怒你,好劈出如此威猛的一斧呀,秀兒哥,你太猛了。


    老族公固執的搖頭:“不,你就是真心的,我知道當年因為你師妹的事,你一直對我心存芥蒂,既然現在說出來了,咱們正好做個了斷吧。”


    博遠揚解釋,道歉,老族公不依不饒,最後博遠揚也怒了,拔出那短薄的小刀喝問道:“睡也讓你睡了,你還有理了不成?來,你想怎麽了斷,真當道爺怕你了!”


    眼看著他倆要翻臉,我趕忙爬起來打圓場,爺爺卻歎口氣,說是艱苦才剛剛開始,我們失去了駱駝,隻能在沒有任何補寄的情況下,徒步走出隔壁。


    他看看月亮,辨別了方向之後,便叫我不要管那兩位,硬拖著我離去。


    我始終擔憂著,扭頭看時,他倆都一言不發的肅立著,直到看不見了,爺爺便講起那小師妹的事,就是博遠揚師承青城山的道觀,有個小師妹,其實長相也一般,可架不住博遠揚與她青梅竹馬,情根深種,因為當年抗日那夥道士都是被逐出師門的,後來抗戰結束,有人想迴去。


    博遠揚就是其中一位,於是大家就陪著他迴了道觀,觀主是他師父,拿出門規處置,老族公罵了幾句,觀主便變本加厲的將惡氣撒在博遠揚頭上,然後外來道士們一擁而上,那把道觀的十幾隻大小貓從裏到外的揍了一頓。


    博遠揚無法重入門牆,而觀主為了惡心他,專門把他的小師妹許給自己的親兒子,那小師妹對博遠揚沒感覺,師父說啥就是啥的傻道姑,不肯跟博遠揚私奔不說,還罵他是個欺師滅祖之徒,可把這小老頭的心給傷碎了。


    老族公是個熱心人呀,見不得兄弟受委屈,所以觀主兒子成親之日,他偷溜去了,打暈了要入洞房的觀主兒子,還把人家給閹了,他在清宮長大,倒是會一手無痛閹割的本事!


    事沒完,他還冒充新郎,把那醉醺醺的新娘子給睡了!


    屠夫秀的名頭不是白叫的,本就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又經曆了封建王朝,是非觀和常人不一樣,在他眼裏,他納蘭大官人肯睡你家的媳婦,那還不是莫大的榮幸?不服氣你就報官嘛,納蘭大官人可是三品大員呢。


    後來向博遠揚邀功的時候,倆人就連吵帶打,日子久了也就沒那心氣了,剛剛情況緊急,博遠揚口不擇言或者必須要說一些能激起老族公怒意的話,這才有了如今的結果,不過爺爺說應該沒有問題,冷靜下來之後最多就是打一架,不會害命。


    果不其然,我們趕路一小時後,兩個大豬頭就趕上來了,奇怪的是倆人傷勢差不多,難道打成平手了?這不合理呀,應該是博遠揚被揍才對。


    星夜趕路,沒有帳篷擋風禦寒,不能睡,戈壁隻有毒蟲毒草,不能吃,第二天早上,好不容易遇見一頭狼,我拔出露陌匕首正要幹掉他,博遠揚又趕忙製止,說是狼的報複心很強,殺死一隻便引來一群,可即便我不殺,到了下午的時候依然來了一群,隻是老族公吼了幾聲,它們不敢靠近,隻能遠遠的跟著,伺機下口。


    騎駱駝仍要趕路三天,步行便要做好十天以上的準備,老族公和博遠揚將自己的衣服裹在爺爺身上,由身材高大的老族公扛著,免得爺爺再耗力氣,可即便如此,他依然體力不支,到了氣若遊絲的地步,老族公說,恐怕爺爺撐不過兩天了。


    原本還有七八年的壽命,可這一趟戈壁之行,耗盡了他最後的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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