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醫令將茶杯放在桌子上,似是無意重了些,發出一聲響。


    「大人,我看事情不妙,那安老大夫不知道託了什麽關係…」董林忙說道。


    「他一個廢人,能托什麽關係?當年要不是皇帝及時相助,巨鹿王司馬家要的可是他的命。」蔡醫令淡淡說道,「不就是托姓方的照顧一下,讓周茂春免受牢獄之苦而已,他要真有事,讓姓方的去皇帝跟前說情放人啊,姓方的要是敢放一個屁,我給他叩頭。」


    姓方的還真打死也不敢去皇帝跟前放個屁


    董林忍不住想笑。


    「行了,才兩天而已,等著吧,最多一天,周茂春就躲不過了。」蔡醫令摸著茶杯說道,「漠北兵備道的摺子也該送全了。」


    此時的皇宮大殿裏,皇帝正在議事。


    除了侍立的太監,另有七八個官員垂手而立。


    屋子裏鴉雀無聲。


    龍椅上,皇帝正拿起一個摺子,他隻看封麵,便仍在桌子上,這個時候便會發出啪的一聲。


    漸漸的啪的聲音越來越多,這讓地下侍立的大臣們的心也不由跟著停頓。


    「這些都是漠北兵備送來的奏章?」皇帝開口問道。


    一個年近六十左右的紅袍官員躬身應聲是。


    「他周茂春一個人,就能惹來這麽多奏章?是他太厲害了?還是這漠北兵備道都是廢物啊?」皇帝緩緩問道。


    紅袍官員的腰身更加彎曲了。


    「臣有罪。」他顫聲說道。


    「方樹軍。」皇帝喊道。


    一旁侍立的一個大臣忙躬身出列。


    「你父親死了沒?」皇帝問道。


    方大人身子微微一顫。


    「多謝陛下,臣父尚未…」他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一個奏章砸在身上。


    「沒死的話,讓周茂春給我滾過來!」皇帝喊道。


    方大人應聲是轉身就向外走,麵上難掩擔憂。


    看來這次是壞了,原想擱幾天皇帝的怒氣小一些了,周茂春再出來說。沒想到這才到京兩天,皇帝就宣了,而且是當著這麽多大臣的麵要質詢,而不是先單獨見麵斥問,這是表明皇帝是一點麵子也不想給了。


    這邊急匆匆的召周茂春進殿,那邊齊悅也迴家看到了陳氏。


    「姨母,我要進宮麵聖。」她說道。


    陳氏愣了下。


    「在漠北我們做的事我要跟皇帝解釋。」齊悅說道,一麵沖陳氏跪下,拉住陳氏的手。


    陳氏伸手拉她。


    「那事算什麽事。」她混不在意的說道,又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已經給陛下說了,陛下也答應了。天大的事,你也不會有事的。」


    說好了?


    齊悅愣了下,那天看陳氏從皇帝那裏出來神情不算太高興,還以為沒說好呢。


    陳氏拉著她的手也微微出神。


    隻是答應是答應照顧了,可是還得親自見一麵才好…


    可恨這小鬼頭明知她要引薦。卻就是不鬆口。


    「周大人要攬下所有的事,我要麵聖解釋。」齊悅搖了搖陳氏的手說道,「我知道這讓姨母你為難了,可是,我不知道還有誰能讓我最快的見到皇上。」


    陳氏迴過神,略一沉吟。


    這倒也是個好的機會。認罪認錯…


    「好,那咱們就去一趟,我正好要去見太後娘娘。」她說道。


    齊悅歡喜的道謝。


    「沒事。你別擔心,誰有事,你也不會有事的。」陳氏撫了撫齊悅的鬢角,和藹說道。


    齊悅苦笑一下。


    她倒是願意誰都沒事,哪怕自己有事。


    陳氏帶著齊悅進了宮門的時候。周茂春已經站在了皇帝麵前。


    看著周茂春紅光滿麵又胖了一圈的樣子,皇帝冷笑兩聲。


    「周大人。看起來心情不錯啊。」他含笑問道。


    「托陛下的洪福,還行。」周茂春施禮說道。


    話音未落,就有一個奏章重重的兜頭砸過來。


    「可是朕心情很不好!」


    皇帝暴怒的聲音同時砸過來。


    對於皇帝的喜怒無常大家已經很熟悉了,知道這表示皇帝的怒火爆發了。


    大殿裏頓時響起一片臣有罪的聲音,可是這並不能阻止皇帝的怒罵。


    「…區區千人賊奴,二十日,劫掠三關兩省九縣,這就是你們號稱的堪比鐵桶的九重鎮!」


    「…什麽鐵桶,分明是前些年賊奴元氣大傷…」


    「…如今人家緩過來,一出手就給了朕一個大耳光…」


    「…枉你們時時刻刻的吹噓,什麽朕治下有方,兵強馬壯,這是朕沾先皇太祖皇帝的光!」


    皇帝越說越氣,到最後幹脆破口大罵起來,也不知道這個從小在宮裏被最好的大儒教養出來的皇帝,從哪裏學來的這麽多罵,聽說皇帝常常私自出宮,看來是真的,也隻有在市井才能聽到這麽多令人想都想不到的汙言咒罵。


    地下的大臣忍不住溜號走神,但很快他們就被罵也不過癮的皇帝扔下的奏章砸迴了神。


    地下站著的太監大臣都造了秧,但誰也不敢躲,隻是跪地俯身嗚咽認罪。


    皇帝罵累了,出了一身汗,將衣袖一甩坐迴龍椅上,神色陰沉的看著下邊的人。


    「周茂春你有什麽要說的,趁著朕心情不好,快點說。」他說道。


    周茂春起身,肩上的奏章掉下來。


    「陛下,臣怎麽了?」他眨眼一臉無辜的問道。


    皇帝才降下的怒氣又起來了,沒有奏章可扔,罵的也有些累了,幹脆抬腳將龍案踹了,嚇得兩邊的太監慌忙跪下攙扶。


    「朕剛才是白說了?」皇帝怒道。


    地下跪這的其他大臣都忍不住心裏狂喊,這死老頭別的時候討人厭也就罷了,這時候怎麽還這麽嘴欠!


    「打敗仗了啊。這跟臣有什麽關係?」周茂春不死不休的說道。


    大臣們再次低頭,這真是自己作死啊…


    「你是說朕是胡攪蠻纏吃了敗仗發泄怒火胡亂牽連了?」皇帝陰測測說道。


    「臣可沒這樣說。」周茂春忙說道。


    皇帝氣急反笑,抬手指著地上的奏章。


    「拿起來一個看。」他說道。


    周茂春果然聽話的拿起來一個,見上麵寫著甘肅總兵熊大山參周茂春期延軍機事,翻看看了一眼。


    「這上麵的事,是你幹的嗎?」皇帝問道。


    周茂春點點頭。


    「再看。」皇帝說道。


    周茂春又拿起一個,見上麵寫著都察院監察禦史定參周茂春荒誕不忠之事。


    「你幹過這些事沒?」皇帝又問道。


    周茂春再次點頭。


    「幹過。」他老老實實的迴答。


    皇帝抬腳再次踹桌案,發出砰的一聲響,嚇得屋子裏的人再次抖了三抖。


    他站起來隔著桌案指著地上。


    「這些都是參你的!你還問朕你怎麽了!你怎麽了!老而不死是為賊!」他怒聲罵道。


    周茂春神情不變。


    「可是,這些事。也沒什麽錯啊,臣隻是看病治傷分內事…」他說道。


    話沒說完,皇帝抓起桌上的硃筆砸了過來。正中周茂春額頭,劃下一道朱紅。


    「你膽敢拿朕的軍政大事玩鬧,敢拿朕的兵將嬉戲,你還有什麽不敢的?下一次你是不是要拿朕的頭玩了?」他怒罵道。


    這話可重了,地下跪著大臣們不能裝啞巴了。紛紛叩頭,又有人站起來斥罵周茂春。


    看來周茂春今日是徹底要激怒皇帝一心求罪了。


    大臣們心裏嘆氣。


    一個小太監就在此時走進來,貼著牆遲疑一刻,皇帝身邊的太監看到了,忙快步走過來,側耳聽那小太監說了一句話。頓時麵色愕然,搖頭,那小太監也搖頭。二人就這樣眼神交流一刻,最終皇帝身邊的太監無法轉身迴來。


    「說。」皇帝沒好氣的喝道。


    下邊的大臣嚇了一跳才要說話,卻見那個太監矮身湊近皇帝說了句話。


    「滾。」皇帝直接說道。


    下邊的大臣再次嚇了一跳,卻見那個太監滾下去了。


    「不見?」陳氏麵色微微焦急。


    「我的小姐,現在陛下正在火氣頭上。那殿裏都要打起來了。」胖太監低聲說道,「你可聽一句話。快些迴去吧,別觸黴頭。」


    陳氏猶豫。


    打起來了…


    齊悅握緊拳頭。


    「公公。」她站出來說道,「請你再次通報一次,說千金堂齊月娘叩見。」


    陳氏忙伸手阻攔。


    「月娘,休要胡鬧,陛下不會見的。」她說道。


    自己有太祖皇帝留下的來往自便的口旨都不能讓皇帝鬆口,你說話怎麽可能。


    胖太監亦是如此苦笑。


    「公公為難了,這是月娘的心意。」齊悅拿出一張銀票遞過去。


    太監嚇了一跳。


    「娘子,這可是打我的臉了。」他忙說道。


    陳氏卻不願齊悅的臉掉在地上,反正已經來了,怎麽也得試試。


    「小黃,確實是為難你了。」她說道。


    胖太監看著她嘆口氣,伸手接過。


    「好,我再去一趟。」他說道,轉身走開了。


    一直走到大殿前,胖太監才隨意的掃了眼袖子裏的銀票,不由嚇了一跳。


    五千兩!


    娘啊!


    這小娘子出手可真闊!


    大殿裏太監又是一陣表情交流,最終還是那個太監走向皇帝。


    皇帝轉過視線看著他,隻看得那太監冷汗直冒,最終噗通跪下。


    「陛下,千金堂齊…齊」方才低聲交流,沒聽清,再加上被皇帝看的心神驚懼,這太監一時想不起怎麽稱唿的,結結巴巴的。


    女人稱唿娘子總沒錯。


    「千金堂齊娘子叩見。」他叩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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