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才剛過下午三點。


    喬木連忙把身上的碎片掃了下去,並且拿出口袋裏的避鬼符。


    “五星鎮彩,光照玄冥。千神萬聖,護我真靈。”翻手結印,咒語完畢,兩張符紙貼在他肩側,護住青龍白虎。


    “啊!!”尖利的叫聲從喬木左後方響起,他轉身一看,那黑暗裏正有一團影子縮迴了手。


    竟剛好有鬼要拍他肩膀!


    喬木一陣後怕,他掏出事先準備好的打火機,拇指一用力,小小而又明亮的火焰便噴了出來,幽暗的屋子被稍稍照亮,那隻要害喬木的鬼也顯出了真麵目。


    原來是一個吐著長長舌頭的吊死鬼!


    他的穿著是現代人的裝束,見喬木點亮了火機,又尖叫一聲,退入了黑暗。


    喬木怎能放他走,一個役鬼咒迅速念出口,那本已逃入暗處的吊死鬼便又被一束金光纏了迴來,帶到他的麵前。


    “大仙你放過我,我沒想害你,我沒想害你,我……我隻是想嚇嚇你而已,沒別的意思。”吊死鬼難看地吐著長舌頭朝喬木哀嚎道。


    喬木一笑,“你剛剛要滅我神火,怎麽不算害了?”


    普通人的肩膀、頭頂各有三把火,滅了一把就會神識混沌、思慮不清,滅了兩把就會狀若癡呆、癲癇抖手,滅了三把那便是離死不遠了,因為沒有神火的人特別容易被鬼占了軀殼,隻要被鬼上了一次身,他的陽氣就會弱三分,多被惡鬼上幾次,體虛的人甚至會暴病而亡。


    吊死鬼支吾起來,“我……我……我沒有想滅你神火,就嚇嚇你。”


    喬木自然不信,他看那吊死鬼暴突的眼珠子轉來轉去,也懶得再給他機會搪塞自己,直接道:“剛才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是你得跟我講講你是怎麽死的,這房子又是怎麽迴事。”


    吊死鬼跪坐在地,抓起自己長長的舌頭朝喬木那邊遞,“您看我這樣子,能是怎麽死的,不就是被吊死的嗎!”


    “被?”喬木捉住了他的關鍵詞。


    吊死鬼嚇了一跳,也沒想到自己已經透露了不該有的信息,他左看右看,確定沒有誰在監視後才低聲道:“我不能跟你講,這房子生人不能過夜,你趕緊打開門逃走吧,要不然也得跟我一樣在這當個鬼了。”


    他話音剛落,二樓突然響起一聲輕笑。


    “來者是客,著急走做什麽?”女人的聲音柔柔細細,竟好如天籟。


    “哎呀!”吊死鬼大驚失色,連忙掙開喬木的束縛逃走。


    喬木也沒管他,抬頭朝二樓看去,那處幽幽暗暗,他手中打火機的亮度也有限,朦朧中隻瞧清一個青色人影。


    “你是誰?”喬木問。


    “嗬。”女人輕笑一聲,然後幽幽唱起歌來--


    “蝴蝶飛翩翩少年醉山盟海誓累累傷痕淚,善相隨傷亦隨


    甜蜜蜜終有時不堪迴首汙痕深入髓,風平浪靜海邊盼輪迴”


    她聲音本就好聽,用吳儂軟語細細唱來,竟是分外動人的哀怨。


    喬木正聽得入迷,手中的打火機突然被怪風吹滅,空闊的客廳一瞬又陷入了黑暗。


    “我道儂是好少年,與我紛飛似蝴蝶


    隻盼輪迴在來生,兩人比翼愛不移……”


    燈滅後,歌聲突然離得極近,喬木一側身,便感覺有人在他身後輕輕唿出涼氣。


    “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那溫柔女聲似含濃濃情意,帶著小意的哀婉向喬木請求道。


    喬木抖了抖,有些不習慣這麽嗲聲嗲氣的說話方式,“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女鬼伸手摸了摸他的後背,暗示性地劃來點去,軟著嗓子道:“你模樣這般俊,就算隻有一夜風流,麗麗也願了……”


    喬木尷尬地咳了一聲,“那更不是了。”


    女鬼頓了一下,“什麽意思?”


    喬木“唔”了一聲,“就是看到你,我硬不起來。”他點亮火機,一張被燒得傷疤虯結的醜臉在火光中無所遁形。


    “啊啊啊啊啊!!”女鬼尖叫起來,“你怎麽敢點火!”


    喬木也被那張臉嚇了一跳,他之前在網上查了資料,知道這屋子發生的一些過往,但也沒想到這女鬼的真麵目會有這麽可怕。


    女鬼發起瘋來,她一把掐住喬木的脖頸,把他往牆上砸去。


    喬木後背撞到硬實的牆壁,震得他頭暈目眩、五髒俱疼,可還沒爬起來,那女鬼又欺了過來,用指甲摳他後頸的傷口。


    “你們女鬼傷人,除了用指甲就沒別的辦法了嗎?”喬木疼得倒吸涼氣,還忍不住嘴賤地感慨一句。


    其實他後頸疼得不得了,幾乎被那長指甲弄得暈厥過去,可此時麵對逼得極近的女鬼,他施展不開符咒,對方也不會給他結法印的機會,所以隻好用激將法轉移她的注意。


    女鬼冷冷一笑,一張醜臉湊到喬木鼻尖前,“我當然還有辦法,你給我等著。”


    喬木苦笑,偶然間又瞥到不遠處被闔得死死的琉璃五彩窗,突然睜大了眼睛。


    現在屋外應該還是白天,而那透光性較差的琉璃窗外正杵著一個模糊的高瘦人影。


    那是誰?


    喬木一驚,隻覺情況有些複雜。


    這時,女鬼已經招來了吊死鬼,她側耳吩咐了些什麽,吊死鬼唯唯諾諾地應了,目光複雜地看了癱在地上的喬木一眼。


    這家夥比他還要倒黴,剛來就死。


    喬木察覺到他的視線,也沒在意,然後在女鬼轉頭的一瞬間,迅速捏出了一張符紙。


    就在此刻!


    “赫郝陰陽,日出東方,敕收此符,掃盡不祥,天予金龍,化為吉祥,急急如律令,敕!”


    黃符瞬間化為金龍,直朝女鬼的麵部而去!


    女鬼尖叫著“啊”了一聲,抬手去擋,結果那金龍穿透了她的手臂,貫出了碗大的傷口。


    “給我擋住!!”女鬼抓起還沒來得及跑走的吊死鬼,扔到自己麵前。


    吊死鬼吐著長長舌頭,瞪白了眼看著那金龍低吼著奔了過來。


    避無可避!


    陽氣都灼燒了他的麵頰。


    可半途,即將貫透他鬼體之際,那金龍又不甘心地哀嚎了一聲,化作光點繞開他奔去。


    琉璃窗碎,下午的白光泄了進來,屋子的塵埃在光亮中震浮,漫無目的地飄來飄去。


    喬木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窗外沒有人。


    吊死鬼看著癱在地上的青年,眼神複雜起來。


    他為鬼也有些年頭了,日日夜夜被困在這棟小洋樓裏,被女鬼驅使作惡,逗弄遊人為樂,幾乎已經將為人時的道德善良全都忘記,可今天這名青年,卻放過了他。


    人鬼殊途,他也沒傷害自己……


    身後,女鬼似乎已經察覺到沒有危險,她推開眼前的吊死鬼,桀桀怪笑著撲過來掐住喬木的脖子,道:“我還以為你有什麽大招,沒想到準頭這麽差,怎麽樣,吐血了,難不成是要死了?”


    喬木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麽會改變心意讓天龍去破窗,但是他心底知道,如果放任天龍穿透二鬼,那隻可憐的吊死鬼會當場灰飛煙滅,再無投胎轉世之機,畢竟,他年限較少,也遠沒有“雞蛋臉”和他身後女鬼那麽強大。


    可這番動作下來,女鬼對他有了警惕之心,再要突破,可能就難了。


    “我以為你也就是個會發光的小哥,不成想你還會這種道術,不過我倒是要看看,現在的你還能奈我何!”女鬼笑聲愈發尖利,她提起喬木後衣領,活生生地將他半拖半浮地帶去了二樓。


    吊死鬼跟在後麵,看著喬木被磨得破皮出血的膝蓋,心底愈發不忍。


    剛剛強製半途改換方向,喬木所費心神確實有些大,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沒有了挽救之機。


    眼前這女鬼應該就是小洋樓初建成時的主人,當時統治n市的軍閥的情婦,清末生人,死於三十年代,算是隻老鬼。在這些年來,也害過好幾個人,眼前這吊死鬼就算一個,可這並不代表喬木會怕她。


    但他要除了她,一勞永逸,便不得不耐著點性子尋求最佳機會。


    喬木在心底又複習了一遍在書上見過的咒語,等他再睜眼時,女鬼已經把他丟在地上,拿出了一條長長的繩子。


    “嘻嘻嘻,你想試試被吊死的滋味嗎?”被困在這裏太多年的女鬼人性已經幾乎喪失殆盡,她此刻想出了幾百種虐殺方法,都想付諸於喬木身上。


    喬木扯扯嘴角,道:“這位朋友已經試過了,我就不用了吧?”


    吊死鬼在一旁看得直瞪眼,當年他被女鬼蠱惑後,自己把繩索套在了床柱上,然後活生生地勒死了自己,現在又看到那條麻繩,心裏是止不住的悔恨。


    如果當年沒有勒死自己,他也不會一直困在這裏出不去了。如果沒有出不去,說不定他早已投胎,哪還用呆在這裏看女鬼臉色行事,違背自己本性作惡?


    但最後,歸根結底,他還是迴到了一個起點,如果當年女鬼不蠱惑自己……


    他現在應該和眼前這青年一樣,是個【人】。


    女鬼想了想,也覺得看同樣的死法沒意思,便放下繩索翻起了櫃子。


    那櫃子裏什麽都有,大多是當年包養她的男人送給她的東西。可越翻她心裏追憶起的往事便越多,她心底也越發暴躁,最後直接將所有的東西都盡悉推翻摔碎。


    然後轉身掐住了喬木的脖子。


    “我不管了,我要掐死你!!!”女鬼神色陰鷙,青白的指骨愈發用力。


    喬木咳了一聲,肺部難受起來,他還想說些什麽轉移女鬼的注意力,可她這次似乎就隻想發泄,再也不聽喬木一言一語。


    喬木不禁後悔,他方才為了蓄力而沒趁機念出咒語,如今隻能在女鬼手中任她魚肉。


    而就在他瀕死之際,吊死鬼突然從地上散碎的物品中拿起一柄長刀朝女鬼刺去。


    明明是人間的兇器,可那女鬼竟仿佛真的被刺穿,鬼體一瞬都被長刀吸了進去。


    這一霎,長刀綻出極為刺眼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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