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原化工的股價在三到四元間波動,目前市值130億港元,第一大股東長原投資持股比例在31%,按三期的計劃迴購員工股,第一期起碼得有十億資金,而賬麵的年度分紅是1個億。


    一個打十個。


    程清和怎麽做?許多種可能,但都會激起千重波瀾,長原無寧日。徐陶在想,自己給程清和的方案,是幫了他,還是把他推上風浪?可注定要發生的,終將發生。人的心真是世界上最好玩的東西,人工智能可以算到全局輸贏的概率,卻無法準確譯出一句話背後的潛台詞。勉強可以和人心並列的也就隻有因果了,何為因、何為果,循環往複,環環相套。


    為了解除思索迷之命題的壓力,徐陶越跑越快。以跑百米的速度跑完一公裏多的長街,到紅綠燈時她終於雙腿一軟,扶著膝蓋大喘氣。


    要吐了!要吐了……她盯著路麵,努力壓製,以至於完全沒注意到正在走來的趙從周。


    他遞給她水。


    她接過去,擰了兩下沒開。他奪過去,示威般一把擰開,水流出來,滴滴嗒嗒淌了一手。


    徐陶一邊喝水,一邊攤開手。見趙從周假模假樣裝“不懂你什麽意思”,她大拇指在食指和中指上搓了搓,做了個點錢的動作。既然她都搬出來了,這個月不算,其他五個月的租金趕緊退給她。


    “下個月還。”趙從周眼看避不過,連忙說了個期限。那筆房租剛到卡裏,還沒捂出小錢,就被拿來還了欠賬,他是真的沒想到會有這種事,“今天請你吃飯當利息。”


    作為長原投資的顯名股東,趙剛名麵上幾千萬身家,趙從周卻是這麽個德行,徐陶把喝空的水瓶往他手裏一塞,“打算請我吃什麽,不會是燒烤吧?”看著趙從周尷尬的臉色,她樂了,還真是燒烤,好誠意的“利息”。


    趙從周百思不得其解,“程老頭也更年期?”按理,徐陶是管委會主任推薦的人選,學曆高又能幹,她屈就到長原上班,正常來說公司應該捧著她才是。刷的裁掉她,程老頭和兒子鬧的意氣也太大了。他摸了摸後腦勺,自己家老頭最多嘴碎了點,絕對沒這麽“剛烈”。


    徐陶停下腳步,“這裏改成小吃一條街了?”


    暮□□臨,沒有城管的幹涉,燒烤攤的桌椅擺出來占住了人行道。燒烤攤旁邊的龍蝦館、串串店不甘示弱,也把各自的招牌橫在路上。猛的看上去,很有誤入酒池肉林的風範,足以讓人忽略店麵的陳舊。


    “是啊,以前廠裏的員工有很多住在這,等長原小區造好,大家分到房子都搬走了,老房子租給做小生意的。後來有家賣麻辣燙的生意旺,帶動周圍都做起飲食買賣。”趙從周打量破舊的店麵,“現在不行了,從前這裏還是不錯的。我記得有戶人家很講究,陽台上一年四季都有花,還用大缸種了棵一人高的白蘭花。”


    “你小時候經常來?”


    “也不算經常。城裏孩子和鄉下的是兩幫,我爸泥腿子一個,靠書包翻身,平時講得來的還是農村出來的。”趙從周拉開塑料凳子讓徐陶坐,自己跑去點了一堆烤串,拎著桶可樂迴來。


    倒滿兩杯可樂,趙從周端起杯子,“敬你。”


    徐陶跟他碰了碰杯,意思意思喝了口,“怎麽覺得你打算賴賬,一付特別高興我要走的模樣。”


    “不高興又能怎樣,會為我留下嗎?”趙從周搖搖頭,“不可能。”


    “我沒打算走啊。”徐陶的指尖在杯壁劃圈,突然露齒一笑,“至少得等你還錢,不過謝謝你幫我找的新地方。”趙從周嘀咕道,“為什麽笑得這麽磣人……我也就能幫這點忙,沒好好工作沒錢,在家裏沒地位說不上話。”


    “趙從周,那你就好好工作好好掙錢。”


    趙從周毫不猶豫,“如果你握著我的手,對我說,從周,好好工作,我就聽你的。”


    徐陶無語。


    “就當日行一善,你也沒損失,還為社會挽救了一個有為青年,說不定我爸媽送塊錦旗給你:妙手迴春。”趁徐陶在笑,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試試?”


    她的指尖剛碰過冰可樂的水汽,有一點潮有一點冷。他用雙手把她的指尖包在掌心,“看著我,對我說。”


    趙從周笑起來嘴角朝左歪,看上去略帶壞相,但嚴肅起來還真是濃眉大眼。被他一眨不眨地盯得難受,徐陶想縮迴手,卻被他合得更緊,“就隻說好好工作也不行?”


    徐陶垂下眼簾,目光無意識地落在他的喉結。那裏輕微一動,她看向桌麵,但那裏也不安全,他的手骨節勻稱,手背青筋分明。


    “陶陶……”


    她忍無可忍抬起頭,卻發現他滿臉懇切,咬著下唇一付想說又不敢說的少年樣。


    然而洪鍾之聲由上而降,“老板,你點的烤翅好了。”


    趙從周深刻領教金錢的重要,始自此頓飯-錢不是萬能的,但萬萬不能沒有錢。請吃燒烤也可以,畢竟誠意無價,但結賬時才發現漲價了,他在那裏摸口袋湊錢的功夫,徐陶已經付掉。


    十塊錢難倒大男人。


    作為“常立誌”,趙從周下定決心從明天起奮發向上,爭取下頓請個小康版的飯。迴家路上,在去長原上班、還是在所裏從跑腿做起之間,他想了很多,包括對自己發誓,這一次是認真的,要好好做事。


    然而世界太殘酷。當他迴到家想找老頭談話,才發現有人捷足先登。


    趙剛有客,程清和來了。


    “他來幹嗎?”趙從周團團轉,不管肚裏憋的是話還是別的,都不好受。


    “跟你爸道歉。”趙從周媽在追劇,隨口道,“董事長下午來過,他也得擺出姿態,總不能和董事長唱對台戲,他有的還不都是董事長給的。”


    “喲-”趙從周搖頭嘖嘖有聲,“又不能帶了去,除了給自己兒子還能給誰?”


    趙從周媽捧著平板換個地方看,免得兒子在耳邊嗡嗡作響,“吃光用光捐光!免得被討債鬼惦記。”


    趙從周蹲到她麵前,“程老頭多久沒來我家了,今天貴足踏賤地,老頭特感動吧?”


    趙從周媽伸指一戳他額頭,“對長輩尊重些,不要老頭長老頭短。”話雖這麽講,她還是壓低聲音跟兒子透風,“你爸就是別人給三分顏色要開染坊的料,別人都變了,隻有他還當廠裏離不開他,苦口婆心兩頭勸。廠裏員工認定他是董事長的人,董事長麽,又嫌他總幫工人說話,沒站在公司的立場上。”


    趙從周嘿嘿一笑,“你不就喜歡他這個樣?”


    “沒大沒小。”趙從周媽彈了下他腦門,“樂陶陶難過不?”


    “徐陶,不是樂陶陶。”趙從周糾正道,“開總裁叉子車的人不在乎掙那幾個工資,最多被程老頭鬧得有點沒麵子,她哪會跟我說心事。”


    趙從周媽不知道總裁是哪款,但眾所周知瑪莎拉蒂貴,不由被勾起好奇心,“那她幹嗎來我們這?”


    “你去問她。”


    在被母親大人的巴掌拍到前,趙從周一個箭步躥開。他光顧逃,沒留神和從房裏出來的程清和碰個正著。兩兩相撞,都人高馬大的,火星碰地球般聲勢浩大,差點嚇著趙剛。他立馬對兒子劈頭蓋臉一頓數落,要不是程清和在場,恐怕又得從趙從周高中逃課打桌球罵起。


    趙從周被抓差,灰溜溜地去送程清和,而程清和堅拒無效,隻能享受這種隆重待遇。


    兩人相對無言,再看生厭。


    等走到車邊,趙從周忍了很久的話終於脫口而出,“徐陶的事,就這麽算了?”程清和低頭自顧自去拉車門。趙從周按住他肩膀,“怎麽,沒聽見?”


    程清和拍開他的手,拉開車門往裏坐。


    趙從周一把拉住程清和衣領,把他拽出來,“說辭就辭,說趕就趕,有錢了不起?我告訴你,程清和,現在是法製社會,你們那套行不通了!”話音剛落,趙從周肚子上挨了一拳,疼得他鬆開手,這下反而是程清和揪住他的汗衫領口,“趙從周,你以為你是誰!”


    借著路燈一點光,趙從周仍然看到程清和眼裏的鄙夷。頭裏轟的一熱,他左手握住程清和的手腕,右手一個勾拳揍了上去。


    誰怕誰啊。


    此場混戰持續約半小時。


    因為怕驚動他人,他倆默不做聲,於夜色中展開一場65公斤級別貼身搏擊。程清和初生牛犢不怕虎,憑勇氣試圖亂拳打死老師傅,剛開場趙從周就又挨著兩下。然而趙從周渾身肌肉,年輕力壯靈活性好,體力更久經考驗。程清和無奈之下,使出“纏”功,熊抱趙從周,以避免身體受到更多攻擊。


    “咦,周周?小老板?”


    一聲晴天霹靂,兩人同時一震,以閃電速度勾肩搭背,並排而站。趙從周替程清和整理襯衫,程清和幫趙從周扯平汗衫,異口同聲,“什麽事?”


    趙從周媽嘀咕道,“我下樓扔垃圾,老遠看著像你們,走近一看真的是你們。”


    趙從周拍了拍程清和的胸,啪的作響,“小老板聽說我經常去健身房練練,他挺有興趣,我陪他玩兩下。”程清和用力,壓著趙從周的脖子,把他的頭扳向自己,“對,我們在玩。”


    斜眼瞪,迴瞪。


    “他找你幹嗎?”第二天找著機會,趙從周問自家老爹。


    趙剛不耐煩地答,“還能有什麽,聊廠裏的事。”


    “他跟你聊?”趙從周深信,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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