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父母替自己準備的婚房以白菜價租了出去,趙從周毫無心理負擔,輕輕鬆鬆去還車。


    他和好友喬軍合夥在城郊開了家洗車店。做生意講地段,鄉下地方客流小,店門口空有好大一塊場地,來的人卻不多。不過喬軍白天看店,晚上開出租,小日子過得去。


    初夏午後,又下過雨,店裏一如往日沒生意,趙從周遠遠瞧見場上的躺椅,就知道喬軍又在睡大覺。他不但沒減速,反而故意退到四檔,重重踩下油門繞著躺椅走八字。


    發動機灌滿了油,受寵若驚,吼得震天響,喬軍睜開睡眼,發現是趙從周作怪,抓起蓋在臉上的毛巾就往車身上招唿。趙從周一邊笑,一頭甩開喬軍,車子走了個漂亮的弧線,“唰”的急刹停在場邊。等喬軍追過來,剛好來得及接住趙從周扔來的車鑰匙,還有一小疊錢。


    “什麽意思?”喬軍太清楚老朋友的家底,皺著眉頭把五張紅紙頭點了遍收在口袋裏,“你家老頭怎麽樣?鬧起來沒有?”


    趙從周往躺椅上一靠,攤開手腳,長舒口氣,“沒進去,程平和又打電話給我,說沒事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幾個老頭子作起來倒像女人。老喬啊,將來咱們拆夥可別這樣,兄弟一場,好聚好散。”


    喬軍早已習慣此人嘴裏掉不出象牙,波瀾不興地繼續問,“錢又是怎麽迴事?”


    “路上接了個生意。”趙從周把事情經過簡要地講給喬軍聽,“小姑娘出手大方,我也不客氣了。”喬軍關注的重點卻在房子上,“房子租給別人,到時你拿什麽結婚?”


    趙從周提起腿,輕輕踹了喬軍一下,“我要冰可樂。”


    喬軍瞪眼歸瞪眼,還是去拿了,另外帶迴張板凳。在趙從周身邊坐下,一人一瓶冰可樂,他忍不住說,“程平和今年二十五,你要是不想和她結婚,早點找個人定下來,免得她等。”


    趙從周一氣喝光可樂,打了個格外長的飽嗝,才摸著肚皮斜眼看喬軍,“關你屁事。”


    喬軍麵不改色,“路見不平。”他也知道這事不能怪趙從周,雙方父母兩廂情願想要結親家,程平和也有那麽點意思,但趙從周不願意。趙從周當麵拒絕過兩次,可隻要一天沒固定女朋友,長輩們總覺得他不過年少衝動,早晚有天會從了。


    “你那些好妹妹,沒人跟你談談婚姻大事?”喬軍不理解程平和,更不理解跟趙從周嘻嘻哈哈的那些女孩子們,就算趙從周長得不錯,然而!女人不是都想要歸宿嗎?


    “你懂個屁。”對此趙從周表示異議,“我風流但不下流。”都是普通朋友,他體貼關懷女孩子,但不會模棱兩可讓人產生誤會,“隻是朋友!”


    嗯,喬軍的思路轉向另一個方向,“你不會不行吧?”


    咳咳咳趙從周被好友的奇思妙想給嗆了。對於這種惡毒的人生攻擊,他唯有報以老拳,揍完再說話,“尊重,懂不懂?我很尊重女性。”


    喬軍滿臉鄙夷,“你那是沒作案地點……”趙從周生於此長於此,連大學都讀的本地一所二本院校。而作為長原化工二把手財務總監趙剛的獨生子,趙從周這個城中小名人如果行差踏錯,他那到處都有耳報神的老娘,肯定要他對別人負責。反正在老一輩看來,都上床了還不結婚?那是耍流氓!他思緒一跳,“你說程清和還是童子雞不?”


    趙從周沒好氣地說,“我又沒鑽他床底下,怎麽知道他是不是。不過以他那點能耐,大概也沒精力幹別的。”這下輪到喬軍失笑,好大一份“公雞”,從小到大趙從周的父母拿著程清和做參考,逼得趙從周雞飛狗跳,也難怪兩人互相看不慣,“上次我在你家吃飯,你還說他年輕有為,讓你爸別跟人鬧,早點考慮退休,這會怎麽變了?上次你故意找打?”


    趙從周雙手交疊放在腦後,看著天空幽幽歎口氣,過了好一會才說話,“我是不願意看老頭子碰牆,他這把年紀,吃不消了。”程清和進公司後推出係列措施,老臣子如趙剛等看不過眼,表麵上程忠國誰有理支持誰,但隻要從元老層漸漸勢微,明眼人就能知曉他的實際想法。而去年程清和接任總裁之位,更證明如今的長原已不是過去的長原,早晚它會完完全全變成程家的。


    “不可能,公司有股份的人有二千多個吧?”喬軍一愣。長原總部,以及它的關聯企業牽涉到本地幾千人的就業,再加上這些人的家屬,可以說小半個城跟長原脫不開關係。早年長原艱難的時候,程忠國發動員工集資,趙剛也曾為此負債累累,總不能事過境遷就變天?


    趙從周冷笑,“對啊,那時候我家老頭是付出了,可他得到迴報了啊,房子,車子,差點連他兒子都能沾公司光吃幹餉。比學曆,他比不過年輕人,比精力,他一累就犯老病,憑什麽賴在公司不走?整個集團像他這樣的人近半,老的不肯走,年輕的呆不長,再這樣下去,長原早晚垮。”


    “新人為什麽呆不長?”喬軍聽得稀裏糊塗,趕緊抓住最後一句發問。


    “抱團太厲害,本地人容不下外地人;本地人裏,十年以上的員工又容不下十年以下的。”趙從周簡單說明,“工資結構不合理,工齡工資和崗位工資比例太大。幹同樣的活,新人到手才兩三千,老人六七千,相差太大。”


    喬軍喃喃道,“可老人也是從新人過來的,等新人熬成老人,不就有了嗎?”


    趙從周恨鐵不成鋼,狠狠一腳踹在板凳上。


    喬軍啊喲一聲跌倒在地,哼哼唧唧的。看見趙從周伸出的手,他一把握住,猛地使力把趙從周拽倒。兩人歪七倒八躺在一起,互相揮了幾下王八拳,這才心滿意足地爬起來。


    “你不肯進長原,是因為怕被人排擠?”喬軍意思意思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不,我隻是不想和程清和在一起。”


    喬軍隨手在他身上一拍,“怕被他比下去?趙從周啊,我今天才知道你是孬種。”


    趙從周往他身上迴了一下,“胡說八道,早晚給你見識我的厲害。”


    “我等。不會等到頭發胡子白吧?”


    “你小子!”


    到了晚上趙從周才知道白天出的事,他媽把他拉進房,“別去惹你爸,他今天氣得飯都吃不下。”


    “又為什麽?”


    “還不是清和要改工資結構,他們幾個老的怕下麵的工人鬧,在會上反對。你知道,清和也是倔脾氣,兩邊互不相讓,吵起來了。”趙從周的媽連連搖頭,“他什麽都不肯說,我打電話問平和的,說起來平和真是好姑娘,性格真是好,從來沒有和長輩頂嘴的時候。今天幸虧她從中兩頭勸,才把事情平息。”


    趙從周不以為然,“勸什麽,早點鬧開早點好,捂著藏著隻有更壞。”沒說完,他被自己母親輕輕拍了下,“你啊-不識好人心。別說了。”趙從周隻好把後半句話吞迴去,程家想改,下麵不讓改,就看誰扭得過誰,等工人知道了,還不知道鬧成什麽樣呢。


    而第一天上班的徐陶,生平頭迴見識到如此盛況。


    上夜班的工人、白班下班的,穿著工作服的工人,已經換掉工作服的,湧進辦公樓,堵在人事部辦公室的門口,口口聲聲要求見總經理,請教工齡工資變動的原因。


    這天,徐陶臨時被安排在一間獨立辦公室,早上跟著開了一次廠部晨會,另外開了五六個小會,參觀了一圈廠房,開通了公司郵箱,領到了工卡。跟各中層各自握手一迴,跟無數同事打招唿無數次,唯獨沒機會和程清和單獨談話。


    在下班時分,她被鬧意見的工人們堵在樓梯上,聽到了他們的喊聲震天,“我們要見總經理!”


    徐陶饒有興味地打量他們,這個長原,竟然不是用腳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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