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雖無免戰牌之說,但基本上天色微暗就不會再出戰了。

    當然,這也並非是什麽約定俗成的潛規則,攻城的時候摸黑奇襲的例子可有不少。隻不過是如今這場麵,沒有這個必要罷了。

    楚軍還不把秦軍那點人數放在眼裏,沒必要急吼吼的,再說了,摸黑奇襲這種事適合人少,人一多又看不清,很容易出亂子,把自己栽進去就不好了。

    而對於秦軍來說,這點人數去奇襲,還沒殲敵多少呢,恐怕就要被敵人給圍住了。

    天色暗了下來,營地裏的火把正燃著,已經傳來了陣陣鼾聲。

    老兵為著明天的出戰早早睡下養足精神,新兵們縱多有不安,也被那此起彼伏的唿嚕聲催出了困意,累了一天的身體很快就東倒西歪地入夢了。

    當值的士兵杵著長戟,夜裏安靜,他們能聽到的倒也不少,不過要麽是不安分的蟲鳴,要麽就是饒人的鼾聲,上半夜還好,下半夜就算是換了崗也覺得困頓。

    正打個哈切的楚兵,突然聽到了隨風而來的馬蹄聲,嚇得一個激靈,困意全無,招唿著自己的同袍。

    “是敵軍嗎?”

    “聲是風送來的,聽不真切。”

    兩人對視一眼,這事管它是不是個烏龍,都得上報。於是立刻找來了當值的將軍。

    將軍站上高台,環顧了一圈營地外,又眯著眼睛企圖看清那遠處同樣有著火光的地方,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了,“沒什麽動靜啊,你們真的聽見了?”

    兩個士兵惴惴道:“是馬蹄聲,還不少呢。”

    將軍凝神細聽,恰好一陣夜風迎麵而來,帶來了一陣馬蹄聲,他臉色一變,遠眺著仔細分辨,真瞧見了一些移動的火光。

    是秦國援軍。

    他立刻就想到了。

    此時天色還未亮起,他卻是顧不得什麽,忙去把這事說與春申君。

    春申君都起了,剩下的將軍門客們也沒有繼續酣睡的理,不多時,這群人又聚在了主帳裏。

    “秦國援軍?這迴是不是個詐?”有人疑道。

    那將軍迴到:“也是風往我們這兒吹才發現的,若是詐,這也太隱晦了。”

    聽了他的說辭與描述,其他人也不覺得會是個詐,紛紛愁眉道:“怪不得那秦軍報了八萬人,原來是先頭隊伍,想叫我們毫無準備之下對上,吃個大虧呢。

    ”

    “那昨日打算的,今天還攻嗎?要不先看看情況?”

    眾人看向了春申君。

    春申君沉吟起來。他還沒得到其他戰區的消息,不清楚秦國具體是什麽打算的,大致知道秦國是想要逐個擊破,隻是不知道誰是那頭一個。

    想了想,他覺得秦國援軍這事應該是真的。首先昨日他就覺得秦國不可能沒有其他將領,讓一個毛頭小子來對付他們楚國,要麽是秦國對那葉煜太有信心,要麽就是有詐。

    其次,這一迴合縱他們楚國出力最多,先把他們擊破了,這合縱也就散了大半。

    “稍安勿躁,先待探子迴稟了再議。”春申君說道。

    大晚上來一趟,也沒誰再睡得著了,隻等著天色漸亮,借著天光遠遠瞧了瞧。

    遠看著秦軍和昨日似乎沒什麽差別,要不是他們昨日注意到了,恐怕都不會想到秦軍還有援軍。

    待到天全亮了,探子的消息總算是傳了過來。

    “昨日秦軍果然有異動!”

    “隻是把東邊的兵調到西邊,南邊的調到北邊……何來的援軍?”將軍們狐疑道。

    有門客說道:“這就是那葉長離遮掩援軍的法子呢,東邊的兵怎麽知道北邊有多少人、長什麽樣子?入夜了有禁令,在帳子裏聽見了估計也隻以為是調換的聲音,而這一來二去地調換,不就把援軍藏進去了嗎?”

    “沒錯,他自以為是混淆了我們的視聽,卻不知反倒是欲蓋彌彰。”

    就如同秦軍心知肚明軍中有楚軍探子一樣,楚軍也同樣明白這一點。

    真真假假是最難判斷的,楚軍主帳內的人都細細思索起來。

    “你這一手假做真,連我都要糊塗了。”一夜未眠的李信感歎道。

    “他們真會那麽想嗎?”並忌疑慮道。

    “隻要他們存了戒心,不敢冒動,就足夠了。”葉煜也同樣是一夜未眠,眼角都冒出了一點血絲。

    如果春申君不在他大概會用別的法子,但是聰明人心思也多,隻要讓他們越想越多,就能讓他們自己絆住自己。

    他當時能誆住韓非一時,也能誆住春申君一時。

    至少在楚國接到消息前是如此。

    葉煜心中盤算了一下,輕歎道:“今晚怕是又不得安寧了,趁著現在得空,你們去休息會兒吧。”

    李信搖搖

    頭道:“沒那麽嬌氣。”

    並忌先前也得知了計劃的始末,聽了葉煜的話,他微訝道:“不至於這麽快就被識破了吧?”

    “等他們知道了另外兩邊的情況,這邊就沒了忌憚,無論識不識破都是要攻過來的。”要真等楚軍這麽打過來了,那可就不好辦了,葉煜一直試圖掌控住兩軍之中的主動權。

    在太陽從東方升起,到西方落下的過程中,兩軍相安無事,隻是那氣氛卻越發越緊張。

    “砰!”楚軍主帳之中,一名將軍當場就拍了幾案,奇得是邊上那些門客竟然沒有一個表示什麽。

    “那黃口小兒!”那將軍雙眼冒火地看著剛剛傳來的戰報。

    春申君也是長歎一聲,他們都算錯了,原以為秦軍都一個目標是他們楚國,沒想到竟然是魏國。如此一來,秦趙戰場十五萬人,秦魏戰場二十萬人,那葉煜率領的軍隊恐怕真的隻有八萬人。

    楚國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發起合縱,就是因為現下是秦國疲軟之時,再過兩年嬴政就要親政,就目前他們對嬴政的了解來看,嬴政不是趙王那等昏庸的君王,若是他親政了,秦國的實力也許還要往上走。

    他們也估算秦國現在大概能拿出四五十萬人,這可是個大好時候,若是等那疲秦的渠修築好,百萬秦軍一出,就是合縱也難奈何他了。

    葉長離……

    春申君嚼了嚼這名字,他們竟然被這個才二十來歲的將領耍了一通,險些就讓秦國的謀算得逞了。

    他正了正色,對眾人說道:“今夜養精蓄銳,明日攻秦!”

    一眾紛紛應下,沒半點異議,隻恨不得外頭夜如白晝,好讓他們早一刻洗刷恥辱。

    這一夜,刺骨的冷風又帶來了嗒嗒的馬蹄聲。

    當值的將軍啐了一口,罵道:“重施故伎。”

    說是這麽說,他還是為了以防萬一觀察了一番,確認和昨日情況一樣,也就放心了,沒立刻報上去,第二日才說。

    探子傳迴來的消息和昨日差不多,主帳眾人也和那將軍認為的一致。

    而此時的秦軍之中,葉煜臉上不帶一絲笑意,甚至看著還有幾分發寒。

    “就他一個?”他看這樣眼前的人問道。

    章邯迴道:“迴將軍,目前隻找出這一個。”

    明明是大熱天,被章邯用手壓著的那人卻有些發抖,他是楚國安插在秦國的探子

    。

    “再拉下去問問。”對於敵國的探子葉煜是沒有半分憐憫的,盡管這些探子幫了他不少。

    章邯剛剛出去,李信就匆忙進來,“將軍,那楚軍來叫陣了。”

    葉煜早有準備,調整了下唿吸,摸了摸腰間的湛盧劍,起身跟著李信走了出去。

    這裏的叫陣並非是指像演義小說裏麵那樣要主將先單挑一番,然後下麵的小兵再開始打,而是為了提高己方的士氣,並削弱敵方的士氣,很少會有單挑的情況。

    對麵最前頭是個絡腮胡子的壯漢,他見一騎著白蹄黑馬的主將模樣的人出來了,先是一愣,隨即在馬上大笑道:“原來是個女將軍,秦國當真無人了!”

    葉煜雖然麵若好女,卻無人敢這麽說,當麵稱他一聲美人於他而言都已是侮辱,更不會有人這般肆無忌憚。

    李信擔憂地看了一眼葉煜,卻見葉煜麵不改色,好似那敵將口中說的人不是他一樣。

    “本將已經久候多時,還當諸位要過些日子才能來呢。”葉煜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敵將哪裏不知道他的意思,分明是在嘲諷他們被他耍弄了,他火上心來,“不過是得了一二喘息之日,你竟也洋洋得意起來,待我身後三十萬大軍齊齊推進,你與那八萬之眾必將成為我軍蹄下灰土。”

    葉煜看了眼他身後——當然沒有三十萬人,畢竟哪家也沒有直接傾巢而出的說法,不過也是黑壓壓的一片,顯然是不打算用正常的一波一波的打法了。

    那敵將幾乎不做停歇,又說道:“你也唯有那張臉能瞧上幾分了,待斬了你的首級,我就將其飾於帳簾上,也稱得上一句物盡其用了。”

    邊上的李信漲紅了脖子迴道:“蠻荊也敢妄言?!我瞧你那兵雙股戰戰,什麽三十萬大軍,估計盡是些無戟之人,也就充個數吧,還想與我強秦之軍相較,可別一會兒亂到自己頭上去了!”

    他喘口氣,又罵道:“你楚軍向來膽小,也隻敢躲在諸國後麵來攻打秦國,秦國何曾將你們放在眼裏?快些吐幹淨你嘴裏的汙穢,別等一會兒吐不了汙了我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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