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煜和樂叔都是有幾分聰明的人,更不是衝動的人,沒過多久他們的相處就徹底迴到了正常了,好似都不知道對方的想法一樣。

    葉煜為此大鬆一口氣,他還沒打算失去這個朋友,或許他應該感謝嬴政這個及時的賜婚。

    而就在兩人恢複正常的這段時間裏,朝堂上卻沒他那麽平穩了。

    趙太後想要讓嬴政把東郡給嫪毐的事情被呂不韋在宮中的眼線知道了,自然而然,呂不韋也知道了。

    可想而知,呂不韋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群臣上書,他們不會將矛頭直接指向趙太後,但是嫪毐此人的把柄可不少,便是不提那假宦官之事,可發作的地方也少不了。

    在戰國這個時代,這種事情一般來說最多被勸諫幾句,要弄出群臣激憤這種場麵,全然是呂不韋一手操作。

    在呂不韋行動之初,司空馬就說道:“君侯,您是相邦,您大可直接向王上進諫。”

    司空馬說的沒錯,作為相邦呂不韋的確有這個職責,但是呂不韋卻沒有采納司空馬的建議。

    他心中有鬼便覺得,秦國封君得地的人不少,他卻偏偏隻找嫪毐的麻煩,恐怕會被有心人看出端倪,不如弄個群臣上諫,最好能抹了嫪毐的爵位,讓他再起不來。

    而葉煜和嬴政看著呂不韋弄出的這場麵,都覺得驚訝不已,因為他們都以為呂不韋會單獨進諫。

    不過這樣一來效果更好,嬴政和葉煜都等著呂不韋的下一步反映。

    果然,這時候作為文官之首呂不韋總算上前,像是響應群臣一樣說道:“王上,臣也附議諸位大臣,長信侯不足得東郡。”

    哪怕本來目的並不在東郡,可這會兒嫪毐也是一臉怒意。

    就在他正要掛不住臉麵走出來說什麽,嬴政開口了。

    嬴政看著嫪毐緩緩說道:“長信侯的確不足以得東郡。”

    嬴政的拒絕本是嫪毐的預料之中,隻是這話在此時此刻說出,他心中沒有計劃順利的愉悅,反倒覺得臉上火辣辣地,心下有幾分惱怒。

    孰料,嬴政這時候又輕歎一聲說道:“隻是母後……”

    他眉頭輕皺,在旁人看來那就是不忍拒絕趙太後。

    畢竟誰都知道,他們這位年輕的君王小時候,在那與秦國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趙國受到了欺淩,若非有著趙太後當時的照料和保護,

    他大概在還未長成時就折了去,哪裏還能像現在這樣登上秦王的寶座。

    要說嬴政對於趙太後沒有半點感激與遷就,那是不可能的,隻是這些都因趙太後接二連三的做法悄然磨去。

    嬴政靜靜地思索了好一會兒,底下的大臣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不該站出來說些什麽。

    先不提嬴政對趙太後的情分,在他們看來,嬴政距離親政還有幾年,趙太後雖然不像宣太後那樣專政,可是很明顯非常寵愛嫪毐,便是宣太後的男寵魏醜夫都及不上嫪毐爵位。

    有的人已經開始動起了小心思,這是呂不韋等人都不曾想到的。

    嬴政並沒有當朝就給出迴複,顯然還是礙於趙太後。

    呂不韋有幾分氣惱,而嫪毐卻是改變了主意。

    他本想著這迴肯定是拿不到東郡,不如以後再要個大的,嬴政總不能一而再地落了他母親的麵子。

    不過現在想起朝上發生的事,他卻想要得到東郡了,好給呂不韋等人點顏色看看。

    至於以後……

    嫪毐得意地笑了笑,他心想,反正趙姬對他百依百順,什麽要不到?

    “葉將軍。”葉煜走向自己的馬車,正好聽到從後麵走上前來的韓非喚他。

    他迴頭頷首道:“非公子。”

    已經來了秦國兩年,韓非看著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感覺更加成熟了幾分,身處異國,又身懷著存韓的重任和目標,他的心境自然有所改變。

    “葉將軍喚我客卿便好。”韓非淺笑著說完,就繼續朝著自己的馬車行去,看著似乎是正好遇到了就打了個招唿。

    葉煜點點頭,待韓非走去卻是看了看前麵。

    這一路可不少人,總不見得韓非個個都打了招唿。

    從“非公子”到“韓客卿”麽……

    葉煜心中微訝,心中讚歎道:不愧是能寫出《韓非子》的人物。

    隻可惜他因李斯之事,對韓非也是敬而遠之,不然若是能有這樣一個才清誌高又聰慧絕倫,而且能見微知著的友人,他可得輕鬆不少。

    而等到韓非到了自己的馬車旁時,和他同一排的李斯不知為何並沒有坐上去,立在馬車旁像是在等著他一樣。

    韓非笑問李斯:“師兄這是在看什麽,怕非搶了你的友人不成?”

    李斯看著他,淡然道:“

    斯隻是在疑惑,韓客卿既然已經失了先機,還打算做什麽呢?”

    韓非迴他道:“失了先機不代表沒有後路,相較非而言,師兄得了先機,那又如何呢?”

    李斯看著葉煜已經出發的馬車,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想。

    韓非看著他,搖了搖頭,上了馬車。

    他們當初或多或少都把葉煜當做了棋子,隻可惜,略勝一籌的不是他們兩人,而是那個一直被當做棋子的人物。

    李斯很明白自己是走錯了一步棋,隻是他也有他自己的尊嚴,不會去後悔,因為他更加清楚,葉煜雖然為何和善,但有時候卻是無人能動搖其左右。

    雖不是最為了解,但是李斯和韓非都知道嬴政是什麽樣的性格,正因此他們才會更加堅定的站到嬴政的隊伍中。嬴政也的確接納了他們,隻是相比起葉煜而言,他們的分量還不夠,至少在信任方麵是如此。

    不,不是他們不夠,而是葉煜的分量越來越重。

    他們了解嬴政的性格,在朝上的時候提及趙太後,並且隱約表露出一點示弱,那絕非嬴政的作風。嬴政在拋光養晦、養精蓄銳沒錯,可並不包括示弱。

    關於嫪毐之事,必定有人在為嬴政出謀劃策。

    在李斯和韓非看來,這計策尚有幾分拙劣,不似成熟穩重、老謀深算的人所出。而在蒙驁迴朝到趙太後為嫪毐求封邑消息傳出來之間,嬴政單獨見過的人並不多,細細思索一番便能輕而易舉的找出那人。

    在所知條件幾乎對等之後,葉煜能想到的關於信任的問題他們二人自然也能想到。

    這才有了今日兩人的一番對話。

    他們這研習過帝王心術的二人是看明白了今日一場大戲後的種種,可更多的人卻仍是順著葉煜那個不完美的布局往下走。

    得了嫪毐想法的趙太後精心化妝一番,甚至往近日越發紅潤的臉頰上傅了不少粉,蓋掉身上一些歡愛的痕跡,勉強修飾出了幾分體虛病弱的模樣,又開始到嬴政那邊故技重施了。

    嬴政是何等眼見之人?加之又有葉煜那樣真正麵如傅粉的珠玉在前,他那能看不出來趙太後這種人工的修飾?

    心中更覺失望,他卻未曾顯露半分,耐心地聽完了趙太後的話,然後讓趙高搬來一籮筐的竹簡。

    “這是……?”趙太後不明所以。

    “母後看——”嬴政想讓趙太後自己看,卻想起

    來她隻會一點趙國文字,聽得懂一點宮裏常用的雅言,卻根本看不懂秦文,隻好改口道:“趙高你念給母後聽吧。”

    趙高的聲音並不悅耳,配上那更加不愉快的內容,趙太後莫名有幾分坐立不安。

    趙高念完一卷,又拾起一卷繼續念,趙太後頻頻看向嬴政,卻見嬴政沒有停止的意思。

    大概念了四五卷,嬴政才讓趙高停住,對趙太後說道:“母後可聽見了?”

    趙太後點點頭,“政兒,這都是讒言,長信侯是什麽樣的人母後難道還不知道嗎?”

    嬴政黝黑的眸子看著她,指著那一筐竹簡說道:“可是這麽多人諫言,讓寡人不能給嫪毐封邑,母後覺得寡人該如何是好呢?”

    趙太後看著已經比她高的兒子,心底莫名有幾分發怵,卻還是沒忘了自己的情郎,“政兒何必去理會這些人呢?秦國這麽大,難道還少了幾塊地不成?我記得東郡是剛打下來,封出去不是剛好麽?”

    “再說了,母後何曾要過什麽?政兒難道連這樣的小事都不應允阿娘了嗎?”

    嬴政迴她:“寡人倒不是不可以給長信侯封邑。”

    趙太後麵色一喜,卻聽到嬴政接著說:“但能給長信侯的封邑隻能有山陽一處。”

    趙太後所知不多,卻也記得山陽是這次戰勝得到的大城,便欣然允下,翩翩而去。

    隻是她未曾注意到嬴政話裏的真正意思,更沒注意到這迴不是她以母子恩情挾製嬴政,而是嬴政施恩於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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