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現在在場的人的目光基本都是匯聚在嬴政身上,可沒有誰的目光像葉煜這樣灼熱。

    嬴政理所當然地察覺到了這道目光,他下意識看過去,卻發現那隻是一個侍衛。

    接著他注意到了葉煜的容貌。

    別人看到葉煜,大抵是三種情緒——驚豔、惋惜、欣賞。驚豔於他的樣貌,惋惜於他是個男子,最終轉為普通的欣賞。

    但嬴政不是這樣。

    驚豔,是有那麽一點,但接著就不是惋惜了,而是不喜。

    因為葉煜的眼睛與韓夫人和公子成蟜很相似。

    韓夫人是何人呢?

    她是嬴政的父親秦王子楚目前最寵愛的姬妾,亦是公子成蟜的生母。

    在趙國為質的時候,嬴子楚的妻妾隻有趙姬一人,子嗣也隻有嬴政,但是在他拋下趙姬母子逃迴秦國的後的五六年裏,他作為太子安國君的繼承人,送上門來的美人那是絕對不會少的。

    韓夫人就是其中之一,她來自韓國,身份不是很高,但她的樣貌卻是一眾美人裏較為出色的,加之又有同樣出身韓國的夏太後的幫助,她便成功奪得了嬴子楚的歡心,還生下一個兒子。

    相比起相處沒多久的嬴政,嬴子楚顯然更喜歡自己寵到大的贏成蟜,尤其是趙姬母子會讓他想到那落魄為質的日子,而韓夫人母子卻能讓他想到他是高貴的公子子楚、是太子子楚、是秦王子楚。

    如果不是在他登基之後趙國第一時間把趙姬母子送迴來,又有呂不韋和華陽太後的相助,如今的王後還不會不會是趙姬,如今的太子還不會是嬴政,這都很難說了。

    理所當然的,嬴政對於韓夫人母子不會有什麽好感。

    但不僅僅如此。

    盡管嬴政日後會是一統天下的秦始皇,但他現在也不過是個略成熟有些心機的孩子罷了。

    他不喜歡甚至可以說是厭惡韓夫人母子的原因還有一條,就是嫉妒。

    當他和母親在異國他鄉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他的弟弟卻在享受著他父親的寵愛,吃著他甚至都沒見過的精細食物,穿著欺淩他的人身上才有的綾羅綢緞。

    他怎麽會不嫉妒?

    不過這股情緒被他埋藏在了心底,連同他的真正性格一起。

    他會忍耐,在他坐穩太子之位,不,在他坐上秦王之位之前,他都會慢慢忍耐。

    嬴政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侍衛會用這種目光看著他,但是沒有絲毫的興趣,他不會在意一個小小的侍衛是怎麽想的。

    隻是幾息時間,嬴政的轉移了視線,他的神情沒有任何的變化,連葉煜都沒有察覺到嬴政剛才是在看他。

    在嬴政以太子的身份稍微說了幾句之後,他就宣布行獵正式開始了。

    聚在一起的眾人也逐漸散開,蒙家兄弟和王賁駕著馬稍微跑遠了一點,在等候的地點等待侍衛把弓箭拿來。

    不過自家的侍衛還沒來,倒是等到了李信的侍衛。

    “可是有什麽變故?”蒙恬問到。

    那侍衛答道:“我家侯公子托我給您帶個話,他說小公子召了他去,得麻煩一趟您了。”

    蒙恬和王賁對視一眼,他們兩人已經明白了李信的意思。

    蒙恬看了看自己身後的侍衛,挑了個侍衛長對他說道:“剛才是恬是疏忽大意,竟忘了告訴侯公子地點了,你去知會一聲,恬與賁在此恭候。”

    ***

    “怎麽,你不願與本公子一起嗎?”嬴成蟜騎在馬上,左右站著兩個內侍,他的麵前站著的就是李信。

    李信躬身道:“非不願也,實信已有約在身。”

    嬴成蟜不悅地皺起了眉,“何人?”

    “蒙將軍之孫及王將軍之子。”李信答道。

    嬴成蟜臉色一沉,“哼,蒙恬?”

    李信裝作沒聽到他語氣中的不滿,隻說道:“是。”

    以蒙恬的性格,就算嬴成蟜真的名聲不好,光看他是秦王的公子,蒙恬就不會同意李信的行為。可蒙恬卻真的配合了李信,那隻因為他是見過嬴成蟜的,並且兩人之間的關係並不好。

    嬴成蟜把玩著手裏的一塊美玉,剛想說什麽,就見到自己的侍衛跑了過來說道:“小公子,蒙小士子的侍衛說有事要見侯公子。”

    嬴成蟜臉上帶上怒意,這時他身邊的一個內侍踮起腳在小聲對他說了些什麽,他才擺擺手讓李信離開,口中說著:“即君已有約,那本公子便不阻攔了!”

    李信一走,嬴成蟜就把手中的美玉摔在了地上,剛好撞上小石子,一塊好好的美玉就被磕出個豁口,一下子斷了開來。

    “蒙恬!”他怒道。

    邊上一個內侍這次用正常的音量說道:“小公子息怒,那蒙恬想來是沒有那樣的膽量的。”

    嬴成蟜看著地上前不久才拿到的賞賜,更是憤怒:“他又不是第一次不給我麵子了,哪裏是沒膽?我看他是膽量大過天了!”

    另一個內侍說道:“奴婢想,會不會和上次一樣,是……”

    他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是嬴成蟜卻明白他的意思,目光看著遠處一個眾星捧月的身影,冷聲道:“又是他!”

    “趙國的人真是廢物,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都殺不死,還把他們送迴來幹什麽!”周圍都是自己人,嬴成蟜隻是稍微壓了壓聲音,沒有太多的顧及。

    嬴政討厭韓夫人母子,但是嬴成蟜又何嚐不討厭嬴政呢?

    如果不是嬴政,他就是嫡子,是太子,結果嬴政一迴來,他就成了個庶子,再受寵的庶子也終歸是庶子,他的一切都被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人搶走了。

    內侍們聽到嬴成蟜的話,臉上沒有露出什麽驚懼之色,很顯然,這已經不是嬴成蟜第一次這麽說了。

    嬴成蟜一揮馬鞭,駕著馬掉了個頭,不去看那讓他厭惡的身影,“你們給我去找來……”李信走了,他不得不再點一個人來。

    另一邊,李信順利地和蒙恬等人匯合。

    “這次多虧了恬兄了。”李信對蒙恬道謝道。

    蒙恬疑惑道:“若是侯公子坦言有約,我想小公子應當也不會為難才是。”

    李信想到了嬴成蟜的態度,搖了搖頭,不過嘴上還是說:“大概是信想多了。對了,恬兄喚我的名字便是,不用那麽生熟。”

    蒙恬點頭應下了。

    一旁的王賁看了看天色說道:“好了,我們還是快點開始吧,不然怕要做了墊底的。”

    “那倒也是。”李信笑道,“毅小士子也參加嗎?”

    一旁的蒙毅迴道:“不了,我就在附近打點獵物。”

    蒙恬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說道:“記得午時迴到這裏。”

    “不會忘的。”蒙毅迴到,他轉身從葉煜手中接過了弓箭背在身上,向蒙恬等人道別,就帶著自己一行人先跑進林子裏去了。

    跑了一小陣,他感覺不會阻礙到自家哥哥的比試之後,讓馬放慢了步子。

    他帶的人不是很多,也就三個,其中一個就是葉煜,蒙毅轉頭問道:“我聽說要往水邊走,是這樣嗎?”

    葉煜迴刀道:“是的,動物們生存也需要水,所以臨水的地方動物會

    比較多。”

    “那你知道哪裏有水源嗎?”蒙毅又問。

    葉煜的迴答是直接下馬,他走到附近比較粗壯的一棵樹,用腳撥開了周圍的雜草,蹲下身仔細觀察了一下,接著又抬起頭,掃視了一下周圍的樹杈。

    蒙毅身後的另外兩個侍衛低聲道:“他該不會是要爬上樹去看吧?”

    葉煜當然沒有爬到樹上去看,他沒過多久就迴來了。

    “你找到了?”蒙毅疑惑地問道。

    “是的,”葉煜胸有成竹地說道:“這裏離水源不是很遠,小士子跟我來便是。”

    三人半信半疑的之跟著他朝著前方走去,蒙毅騎在馬上問道:“你是怎麽找到水源的?”

    葉煜指著一旁的大樹說道:“植物靠著水邊的地方會長的比較茂盛。”

    蒙毅反駁道:“可我聽說的是植物靠著陽光的才茂盛。”

    葉煜迴道:“那也沒錯,不過地下的樹根卻是見不到光的,他們總是向著水的。”

    “原來如此。”蒙毅想到了他剛才撥開雜草的動作,“那你看天又是什麽意思?”

    葉煜這一次指著樹枝上一些鳥窩說道:“我是在看燕子飛行的方向,燕子的也總是向著水的方向飛的,不過這一次運氣不怎麽好,沒看到燕子。”

    邊說邊走沒多久,便看到兩隻兔子從草叢裏跳出來。

    “讓我來。”蒙毅製止了他的侍衛們的動作,盡管侍衛打到的獵物也是算在他頭上,但他還是想靠自己盡可能的打到多的獵物。

    蒙毅挽弓搭箭,他注意到兩隻兔子馬上就要逃走了忙鬆開了手,一隻箭飛速朝著兩隻兔子襲去。

    可惜當箭矢到達的時候,兔子已經跳開了。

    蒙毅來不及沮喪,又射出一箭,這一次他吸取了教訓,沒有直接瞄準兔子。

    眼看兔子就要借用樹的掩護逃走了,蒙毅的箭嗖的一下紮中了兔子的後腿。

    兔子叫了一聲,剛好受傷的後退剛好從樹邊上擦過,那支隻是淺淺沒入的箭矢便被蹭掉了。

    蒙毅剛一喜,就看到這一幕,連忙再度射出一箭,這一箭總算是紮到了兔子的身上,而且也沒有被蹭掉。

    盡管另一隻兔子已經跑掉了,但這也算是不錯的成果。

    葉煜在那受傷的兔子反應過來之前駕馬過去,身體傾斜,一手抱著馬脖子,一手抓住兔耳朵提

    起來,帶了迴來。

    蒙毅打量著葉煜提在手裏的兔子,作為兔子來說這是個體型壯碩的家夥。

    “可惜毛色太難看了,不然給阿娘做個墊子也不錯。”蒙毅看著兔子灰褐色的毛說道。

    這麽快就獵到了第一個獵物,蒙毅的心情很不錯,他讓葉煜把兔子纏著掛在馬上,繼續向前走。

    他們的運氣出奇的好,剛走了沒多久,又見到了一隻匆匆忙忙跑過來的小鹿。

    小鹿迎麵看到他們,頓時慌不擇路,再加上蒙毅朝它射了一箭,它慌亂之下,竟然直接撞到了樹上。

    蒙毅射出第二箭,正好命中鹿的脖子。

    “……運氣真好。”末了,蒙毅這麽說道。

    他第一箭沒有射中,也覺得大概是射不中這隻鹿了,結果沒想到這隻鹿竟然自己撞上了樹和箭第二支。

    葉煜也無語凝噎了一會兒,最後他隻是這麽說道:“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

    三個人把鹿收收拾好,繼續向前。

    蒙毅的好運氣不隻是剛才,他們接下來都遇到了很多的迎麵而來的動物,雖然蒙毅不是每個都獵中了,但是還有葉煜他們呢,沒過多久三人的馬上就掛滿了獵物。

    當再一次見到有動物出現的時候,葉煜卻突然停住了馬。

    “怎麽了?”蒙毅稍微有點累,這個獵物打算交給侍衛去處理,卻見到葉煜神情有些異樣。

    葉煜的看了看天空,臉色有些凝重,“我想……”他頓了頓才說道:“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

    因為沒有參加過這種王公子弟的行獵,葉煜一直以為和後來某些朝代一樣,是有專人負責,向把獵物餓一餓,等王公子弟來的時候放出去。

    不然,怎麽會這麽容易的獵到那麽多動物?

    不過漸漸的葉煜感覺到了不對勁,他低下頭仔細打量了一下馬側掛著的獵物,伸手摸了摸獵物的腹部,並沒有多麽凹陷。

    “掉頭!”他嚴肅地說道。

    蒙毅有些疑惑,但鑒於之前葉煜說的都是對的,他還是掉了頭,一行人跑開一小段距離之後,他才問道:“發生了什麽?”

    葉煜的騎著馬走在最後,他時不時迴頭看看,聽到蒙毅的問題,他轉過頭來解釋道:“剛才的動物全部都是從一個方向過來的,而且神情都不太對,我覺得,前方可能有什麽兇獸。”

    葉煜自然是

    不怕什麽兇獸,但是有蒙毅在,他不敢冒險。

    另外兩個侍衛也是這麽想的,他們聽到了葉煜的話後就將蒙毅護了起來。

    但就在他們認為已經離開的兇獸的範圍之時,一道吼聲從他們身後不遠處傳來。

    作者有話要說:1關於嬴成蟜的母親,和夏太後的國籍,都沒有確實的證據,我采用的是網上查到的一種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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