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營帳一掃兩日來的低迷,人人振奮,參與埋伏戰的軍士更是神采飛揚,迴到營帳便細心擦拭手裏的火銃,查看用掉多少彈丸。


    “我打了七槍。”有人叫起來,一臉不可思議。這麽一會兒功夫,就打七槍呢,真了不起。


    這位正驕傲呢,旁邊有人說了:“我打八槍,比你還多一槍。”


    “八槍算什麽,我打了十槍。”穀子揚起臉,滿滿的全是驕傲:“你們怎麽搞的,才打這麽幾槍。”


    瓦剌騎兵蹄聲如雷,揚起的煙塵直衝雲霄,明軍又有被屠殺的陰影,埋伏的神機營在如此氣勢下還能舉槍,已經很不容易,宋誠打出第一槍時,不知有多少人手抖得不成樣子。


    要有勇氣舉火銃射擊,戰鬥時間又很短,隻有半柱香,要裝彈丸,要瞄準發射,還得兩隊輪換,得等前麵的人蹲下,後麵的人才能射擊,這麽多因素加在一起,能打五槍就算不錯了,像穀子這種,倒是異數。


    那些打七八槍的被穀子嗆了,一臉不爽,圍上去嚷:“真有十槍?我們瞧瞧。”


    每人發十五顆彈丸。


    穀子大大咧咧把裝彈丸的袋子往地上一倒,從裏麵滾出五顆圓溜溜的彈丸。他大聲道:“看見沒有,隻剩五顆。”


    場麵靜了一息,隨即有人叫起來:“你不會扔掉幾顆吧?”


    “肯定了。”


    “一定的。”


    同袍們紛紛叫起來,叫得最兇的是那些隻打三四槍的,也有一些純粹是跟著起哄,不願意看穀子這麽得瑟。


    穀子嗤之以鼻,道:“你們真是少見多怪,十槍算什麽,宋公子打了二十幾槍呢。”


    眾人齊齊鄙視之:“你能跟宋公子比嗎?”


    第一槍是宋誠打的,他不用輪換,裝好彈丸直接射擊。好吧,就算這樣,二十幾槍也太嚇人了,可是宋誠那是什麽人?那是勳貴之後啊,他們這些寒門子弟能比麽?


    穀子做慚愧狀:“不能。但是我會努力,宋公子說,隻要平時努力練習,總有一天能像他一樣,打得又快又準。”


    “你特麽的還真這麽想啊?敢向宋公子學習?”千夫長說著抬腿就踹,穀子果斷躲開。


    同袍們哄笑道:“你先撒泡尿照照吧,還向宋公子學習,你學習得了嗎?”


    起哄聲,打鬧聲,笑聲,遠遠傳來。


    張輔赤、裸著上身,露出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兩個軍士用布蘸酒為他擦拭,傷口遇到烈酒,炙痛異常,他卻沒有皺一下眉,聽到外麵的笑聲,反而咧開嘴無聲地笑。


    宋誠掀簾進來。


    “你們先下去。”張輔吩咐兩個軍士。


    兩個軍士停手看宋誠。


    宋誠笑對張輔道:“國公爺有話就說,讓他們退下,誰給你擦拭?”說著,拉過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


    “不要緊,先下去吧。”


    去懷來買酒的百夫長買了烈酒,派兩個軍士送來,自己奉宋誠之命,在懷來尋找大夫,還沒有迴來。


    宋誠早吩咐下了,酒一送來,撥來照顧張輔、井源的軍士馬上為兩人擦拭傷口消毒,這會兒井源的傷口已經擦拭好了,正在擦拭張輔的。


    張輔聽說大捷,半柱香時間全殲五千瓦剌軍,目瞪口呆,真是不敢相信啊,沒有損傷一人,全殲五千敵軍?!


    守在帳外的軍士繪聲繪色把神機營“砰砰砰”一通掃射,瓦剌軍“砰砰砰”掉落馬下,奔馳的戰馬“噠噠噠”把主人踏成肉泥的經過說了一遍又一遍。


    “國公爺,您是沒看到啊,營帳外那條路足足有一尺深的血水,一尺深的肉泥,好嚇人。”軍士用手比劃著。


    營帳外是空地,哪來的路?軍士自然要把宋公子砌兩堵牆,空地變成路的事說了。


    “快帶我去看看。”張輔躺不住了,如此大快人心的事,不親眼目睹怎麽行?


    軍士哪敢啊,宋公子可是言出如山的人,吩咐兩人照顧兩位位高權重的重傷號,他們要是敢把重傷號帶出去,會不會像武德將軍一樣的下場?


    “國公爺還是先擦拭吧?”


    兩人隻好這樣搪塞,好在還沒擦拭好,宋誠來了。


    見張輔不肯擦拭,宋誠接過軍士手裏的軟布,蘸了酒,輕輕擦拭張輔胸口的傷口,道:“您老聽說了吧?我們勝了。


    “小兔崽子說沒有一人傷亡,全殲五千瓦剌軍,可是真的?”張輔眼睛死死盯著宋誠。


    小兵可能誇大其詞,宋誠身為主將,卻是不能亂說,他說全殲就是全殲,說五千敵軍就是五千敵軍,這是要寫在奏折,送往京城的。


    宋誠抬眸看他,平靜地道:“大部份屍體成為肉泥,無法分辨,從戰馬來看,可能五六千人。”


    誰能想到有些貪心的瓦剌軍會一人雙騎呢?戰馬倒地被踏為肉泥的不多,不過失去主人後,奔馳之勢漸減,衝到駐馬柱前被埋伏在那裏的明軍套住,這一數,有五千多匹呢。瓦剌軍的人數就可以定下了。


    “真的?”張輔猛地坐起來。


    “真的。馬匹已經交給張大人了。”張益現在負責後勤,所有物資都歸他管,俘獲的馬匹由他接收。


    張輔唿唿喘氣,道:“小子,真有你的!”又叫那個垂手站在帳角的軍士:“快去請張大人。”


    宋誠道:“血腥味太大了,阿淳和許大人帶人在打掃。你要不要去看看?就在轅門口遠遠看一眼,不礙事。”


    “快快快,穿衣。”張輔叫另一個軍士。


    戰場已經打掃得差不多了,肉泥鏟成一堆,埋在超大號的坑裏,再用厚厚的黃沙把被血染紅的土路蓋了,可血腥氣還是很濃,但是有誰會在乎呢?參與埋伏的軍士三五成群在那條路上跑來跑去,向同伴說著自己剛才站在哪裏,打中哪個敵軍,被打中的敵軍長什麽樣,有時又不免爭執起來,因為你打中的敵人,剛好我也打中了,這功勞,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張輔在轅門口觀望良久,歎氣:“可惜老夫沒有參加。”


    宋誠道:“國公爺趕緊好起來,機會有的是。”


    張益忙得團團轉,哪有空過來?宋誠和張輔過去的時候,他正忙著讓人把五千多匹俘獲的蒙古馬編號拴進馬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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