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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神峰上,守衛森嚴。


    兵人部的將士們正在打理他們的甲胄,他們動作從容而細致,一派老鳥的風範。曾經不被人們看好的菜鳥戰部,經過一場場戰鬥的洗禮,逐漸走向成熟。


    昆侖天鋒跟在鐵兵人身後,麵紗遮住臉龐,宛如星辰的眼眸之中卻是心事重重。


    她終究不是能夠藏得住心事之人,更何況麵對的是她最信賴的師兄,她忍不住道:“葉姨到底是怎麽想的?怎麽能對師部首下手?怎麽下得了手?”


    過了一會,她又不確定地自言自語:“難道是天葉部擅自下手?沒錯!一定是這樣!葉姨怎麽會向師北海下手?一定是手下的人不聽號令,擅自動手!”


    素來清冷、沉默寡言的昆侖天鋒,居然如此語無倫次說了這麽多話,可見此刻她受到的衝擊是何等強烈。


    鐵兵人沉默不語,深沉的目光,從鐵麵具穿透而出,掃過將士們手中的甲胄。


    兵人部將士的甲胄,製式和以前配發的完全不同,這是後方營地打造的新製式兵人戰甲。全新的兵人戰甲,是塔炮聯盟營地兵器師們總結最近戰鬥的經驗,全新打造的戰甲。


    全新的兵人戰甲,融入大量鬆間派所獨有的元紋,譬如用於風車劍上的五行環元紋。談及元紋的理解和使用,鬆間派獨一無二。


    天心城送來的戰甲,還是五六年前兵人部所配發的老式兵人部製式戰甲,據說是從一處雜貨倉庫裏發現的。


    以前的五行十三部,都有自己的裝備部,有自己的兵器師,研究新的裝備。


    如今各戰部名存實亡,兵器師也早就不知所蹤,更重要的是,誰還關心這個?


    兵人部、天鋒部再也不是曾經的精銳戰部,而隻是兩個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戰部,好不容易有點戰績,天葉部橫空出世,震懾天下。


    那些老式的戰甲,將士們無人願意使用,全都堆放在倉庫裏。到後來,鐵兵人索性在補給清單上取消了裝備類,而全都要一些修煉所用、藥品等物資。


    鐵兵人收迴思緒,見周圍空無一人,低聲道:“天葉部來找過我。”


    昆侖天鋒啊地失聲驚唿,但是下一刻便反應過來,捂著嘴巴,麵紗上的眼睛瞪得老大。


    鐵兵人自顧自道:“我沒有答應他們,也沒有拒絕他們。本來以為這樣能拖住他們,起碼等打完這場仗再說,沒想到,唉……”


    深深的歎息從鐵麵具後響起,鋼鐵般的身體湧上難言的疲倦。


    昆侖天鋒露出愕然之色,片刻之後漸漸消散。


    兩人沉默走進營帳,營帳之內,空無一人。


    鐵兵人沒有說話,他在等待,等待師妹消化這件事。


    片刻後,昆侖天鋒猛地抬頭:“師兄,我想好了。”


    鐵兵人問:“想好了?”


    “嗯。”麵紗後響起的聲音透著堅決,清澈冰冷的眸子閃動著凜然的光芒:“我想清楚了。”


    鐵兵人安靜地傾聽,他知道師妹的性格看似冷淡,實際極為剛烈,有著自己的主見。


    “此事葉姨做得不對!”昆侖天鋒斬釘截鐵:“不管是對艾輝他們,還是對師北海,不應該這樣。我們和艾輝他們並肩作戰,一起流血,一起犧牲。背地裏使壞,令人心寒。這次我站在艾輝他們一邊。”


    聽著“站在艾輝他們一邊”這樣有點孩子氣的話,麵具的鐵兵人無聲地笑了,但是他很快嚴肅道:“那你葉姨一定很失望。她對你視如己出,小時候你有一半的時間都泡在葉府。你的劍術,也都學自葉府的典籍。”


    “是啊。”


    “沒有葉姨的支持,你的昆侖劍盟要關門了,你想編纂的劍典,也要泡湯了。”


    “我自己來。”


    “然後我們要交出戰部,嗯,她不治我們的罪就算開恩了,最好的結果就是我們去養老。”


    “養老就養老。”


    麵具後,嘴角的笑容不斷擴大,就像泛起的漣漪,朗聲大笑:“哈哈哈,好,那就養老!”


    麵紗上的眼睛微微眯起,劍刃般冷冽鋒利的光芒消失,就像一個普通的鄰家女孩,露出溫暖而羞澀的笑容。


    長笑罷,鐵兵人沉聲道:“好,那我們就好好打完這仗!”


    爾虞我詐的鬥爭陰謀,令人身心俱疲。他渴望與血修戰鬥,而不是卷入內部鬥爭的漩渦,天心城最近的行徑,他感到失望。


    昆侖天鋒用力點頭:“嗯!”


    翡翠城今天是陰天,沒有了熾白的陽光,涼爽異常。翡翠城的居民,卻無心享受難得的天氣,城內戒備森嚴,氣氛凝重,街道空蕩蕩不見一人。


    高空深處,兩個身影在對峙。


    狂暴的金風,在進入兩人四周方圓百丈之內,立即變得安靜柔順,這裏就像另外一個世界。


    岱綱打量著麵前的樂不冷,笑道:“嗯,年輕了不少,就是樣子怪了點。”


    如果熟悉樂不冷的人,看到他此時的模樣,一定會大吃一驚。原本的樂不冷,身形枯瘦,滿臉皺紋,就像一個操勞土地的老農。如今卻如同三四十歲,臉上皺紋消失,身形也挺拔,隻是眉眼間的桀驁和偏執,沒有變化。年輕時的樂不冷容貌也隻是普通,但是那股別人模仿不了的娟狂偏執,讓他擁有一種透著另類、難以形容的吸引力。


    他周圍被一個比他身形稍大的透明氣泡包裹。


    樂不冷也有些不自在,他看了看自己周圍,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喃喃:“老夫竟然返老還童了……”


    然而不過片刻,他便迴過神來,搖頭:“不過是具臭皮囊,沒什麽了不起。這力量……”


    他眼中陡然暴綻精光。


    岱綱饒有興趣問道:“怎麽?有何特別之處?來,說說你這次修煉的情況。”


    樂不冷也不推辭,幹脆利落應道:“好!”


    “我離開天心城之後,就決定來找你。走在半路上,我忽然明白,以我當時的狀態,肯定不是你的對手,我就決定搏一把。我覺得滅宗火還是不錯的,應該能對你構成威脅,就想著怎麽在這條路繼續走下去。可是我當時的身體,無論血肉筋骨,全都經曆滅宗火淬煉到極致。如果繼續在這條路走下去,如何才能更進一步?”


    岱綱的語氣有些佩服:“你想到了?”


    在這方麵,他對樂不冷一直相當佩服。這家夥就是個瘋子,一個聰明絕頂、能夠做出任何瘋狂事情的瘋子!


    樂不冷嘿然,他沒有掩飾自己的得意:“當時我正好路過一條小溪,小溪清澈見底,溪水甘甜清冽,真是絕美之水。我當時忽然冒出一個問題,如此甘甜的溪水,是最純淨之水嗎?肯定不是。我忽然腦子一跳,那金烏之火呢?可是最強之火?然後我就想,我的身體被太陽火淬煉到極致,金烏之火已經無法淬煉我,那我能不能來淬煉金烏之火?”


    饒是岱綱身為宗師,聽聞此言,也不由聳然動容:“金烏之火是天下至陽至剛之火,論霸道無出其右,你竟然想去淬煉金烏之火?”


    樂不冷非常享受岱綱的驚訝,抬了抬眼皮傲然冷哼:“那又如何?如何淬煉不得?天下萬物,何曾有極限邊界?人言太陽亙古長存,人生何其短暫,渺小若微塵,哼,那又如何?可敬之學之,豈可畏之懼之?我欲煉之,那就煉之!”


    一席話說得斬釘截鐵,豪氣萬丈。


    然後他想了想,補充一句:“肯定不容易,想辦法就是。”


    岱綱哈哈大笑,他隻覺得心中暢快無比,笑罷慨然讚道:“論心氣,樂不冷天下第一!”


    他有些惋惜:“可惜無酒,此言當浮一大白!”


    樂不冷冷笑:“你的酒量,浮不起。”


    岱綱也不生氣,道:“說說你是怎麽淬煉金烏之火的?”


    “好!”


    樂不冷收起臉上的笑意,神情恢複認真。樂不冷很清楚自己的優點和缺點,他的優點是夠大膽、夠瘋狂、路子夠野,而在修煉理論方麵,比之岱綱差得遠。


    他心中也有很多疑惑不解之處,希望岱綱能夠幫他解惑。


    “我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是想淬煉金烏之火,那首先需要足夠的數量。我就開始吸收金烏之火,越來越多,很快就達到我身體承受的極限,我無法在聚集更多的金烏之火。我第一個想到的辦法,是壓縮體內的金烏之火。金烏之火確實很霸道,我嚐試了很多辦法,都沒什麽效果。這條路走不通,我就想到另一個辦法。我就開始運轉體內的金烏之火,讓它們形成一個漩渦。這個方法效果很好,很快我周圍就匯聚了很多的金烏之火。但是沒過多久,我發現無法再吸收金烏之火。後來我發現……”


    樂不冷說得很仔細,娓娓道來,修煉的每個細節,包括當時他是怎麽想的,沒有半點隱瞞。


    岱綱聽得同樣很仔細,時不時會插一兩句,提出問題。


    兩人越說越興奮,時而皺眉苦思,時而手舞足蹈,激動時擊掌讚歎,暢快時相視大笑。


    他們就像互相信任的師兄弟,或是相識多年的知己好友,誰也看不出來,他們是生死仇人,是交手一生的命運宿敵。


    他們生死相搏,他們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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