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允許嗎?”玄世璟說道。


    他這兩天也經常到書院裏去,但是沒聽孫思邈說,李醫的身體允許他出門啊。


    “小心著點兒,還是可以的,最近兩天醫兒的精神好多了。”晉陽說道:“若是錯過此次,誰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呢?”


    李醫的身體,是晉陽的心病之一。


    “中秋節當天,宮中會有設宴,陛下會同群臣在一起,估計是不會理會醫兒這邊兒。”玄世璟說道:“就算是有心,也是無力,如此的話,夫人就看著安排吧。”


    “好。”晉陽應聲道。


    中秋節,也不過是一轉眼的功夫就到了,來俊臣果真沒有在中秋節前動手,這也算是他對鄭家小小的仁慈了。


    中秋節當天和八月十六這天,書院的學生是沒有課業的,書院裏不管是先生還是學生又或者是雜役仆從,都放假兩天,可以在莊子上玩鬧,也可以留在書院裏,也可以迴到家裏,與家人團聚。


    僅僅一天的時間,書院的學生大多都留在了書院裏,因為學生當中,有的離家太遠,兩天的假期是不夠的。


    留在書院裏的人呢,幹脆自己組織著,搞個活動什麽的,白天就在書院裏,等晚上莊子上的夜市熱鬧起來的時候,再到夜市上去轉悠。


    今年在玄世璟的提議下,莊子上還要舉辦一場賞煙火大會。


    至於煙火哪兒來的?長安城工學院那邊兒訂購的,弄了一大批,運到莊子上,在離著夜市不遠的空地上,搭起了圍欄,到時候圍觀的人在外頭,放煙火的人在裏頭,這樣也安全。


    傍晚的時候,玄家一大家子就出了宅子,朝著莊子上的酒樓去了。


    晉陽定下的是莊子上最好的酒樓,最大的房間,僅僅是玄家,玄世璟和他的夫人小妾,還有玄家的老夫人,下頭還有仨孩子,再加上在一邊兒伺候的幾個下人。


    到了酒樓安置下,將房間的窗戶一打開,就能看到外頭的景色。


    酒樓總共有三層,上頭還有一處亭子,站在最高的亭子裏,幾乎能夠俯瞰整個莊子上的夜市了。


    玄家的人到了沒多大一會兒功夫,房門再次被敲響。


    “應該到了。”玄世璟說道。


    旁邊的下人去開房門。


    孫思邈推著一張空的輪椅,而李醫則是住著拐杖在福康的攙扶下站在一邊兒。


    “孫道長,醫兒,快進來。”玄世璟招唿著剛到的三人進房間。


    房間裏一張大圓桌子足夠容納下所有人,孫道長的輩分跟老夫人一齊,所以是挨著老夫人坐的,兩人是兄妹,是舊相識,李醫因為身體問題,則是挨著孫道長坐在一邊兒,老夫人的旁邊坐著的則是玄世璟,再往下依次是晉陽和秦冰月,孩子們占據了剩下的位置。


    過年那會兒,人都沒有這般齊全,過年的時候,孫思邈不在。


    而李醫,雖說是宮中長大的皇子,但是像尋常人一樣,與眾人坐在一起吃飯,也是頭一遭,因此,他的心中,也是興奮的,麵色都紅潤了幾分。


    宴席之間,自家人推杯換盞,在孫思邈的允許下,李醫也淺淺的喝了一口酒,臉紅了大半天,也被眾人打趣了一番。


    吃完了飯之後,便散了大半的人,老夫人帶著隨從迴去了,說人老了,就不湊這個熱鬧了,秦冰月抱著玄康也迴去了,怕一迴兒要是放煙花的話,動靜兒太大,再把孩子給嚇著。


    到最後跟著玄世璟和晉陽的,就隻有安安和玄澈,孫思邈帶著李醫上了樓,坐在亭子裏,李醫不適合往人太多的地方走動。


    “孫道長,今天我很開心。”李醫站不住了,就坐在輪椅上,在亭子裏,朝著外麵遠眺,目光之中,全是豔羨:“我無數次希望眼前的場景,對於尋常人來說,不過是一個簡單的願望,但是對於我來說,卻是奢望,現如今,我似乎有點兒貪戀這樣的日子了。”


    孫思邈歎息一聲,這話,他不知道該怎麽接。


    就目前來看,他拿著李醫的身體,是沒有辦法的。


    也並非說孫思邈就比宮中的那些頂尖禦醫厲害多少,人力終有窮盡時。


    孫神仙是百姓們這麽叫的,是因為他有善心,為百姓們免費看病,像神仙下凡一樣解救他們,而他,不是真的神仙。


    “砰!”“砰!”“砰!”


    遠處燃放煙火的聲音傳了過來,抬頭往空中看,絢麗的煙火在空中炸開,很快又暗下去,而後又有新的煙花炸開。


    “至少這煙花,還有炸開,光亮的時候,而我......”李醫看著遠處的煙花,喃喃自語。


    孫思邈是個道士,或者也可以說是個純粹的大夫,他可不會安慰人,但是聽到李醫這麽說,難免對李醫有些心疼。


    “往後時間還有,二皇子又何必如此?”孫思邈說道。


    李醫嘴角露出一個笑容,笑道:“孫道長知道的,不多了。”


    他的時間,不多了。


    雖然是在晚上,雖然周圍的光不是很亮,但是孫思邈覺得,李醫的那張臉,那個笑容,很刺眼,也很刺心。


    孫思邈是個大夫,他接觸過多少病人,生病老病死人之常情。


    他見過比李醫更年輕的人,在各種各樣的病情之下無藥可救死去,見過還有更多不是因為得病死而死的人,大水、旱災、饑荒,天災人禍。


    有的時候,人就是這麽脆弱,不堪一擊,孫思邈作為一個大夫,對於這些,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了。


    李醫雖然要是無醫,至少這麽多年錦衣玉食,身為皇子,宮中什麽東西都缺不了他的,比起那些鄉野間的病人,李醫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但是在病人之間,是不能比較的,所以這些,也都是孫思邈自己在心裏想,自己在心裏歎息,並不是能說出口的。


    因此,李醫的話,他沒法兒接。


    孫思邈一大把歲數了,什麽都看淡了,至於李醫,才過幾天開心的日子,孫思邈又怎麽忍心去說一些清醒理智的話,打破李醫現在的快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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