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姿勢,就好像她將他所有的重負都納入她懷中……


    一、二、三、四、五,她心裏默默數著。五秒,他仍在她懷裏。


    最後一秒,他的手放在了她腰上。


    塗恆沙默默轉身,目光平靜,仿佛什麽也沒看見。


    不再靠窗,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幾圈之後,郝仁擋在了她前方她也沒發現,走不過去了,才眼神一花,看清眼前的人是誰。


    「還沒出來?」她輕輕咳了一聲,定下眼神。


    「你怎麽了?心裏有事?」郝仁盯著她問。


    「沒,擔心小姑娘……」她眼神閃爍,否認。


    郝仁知道不僅僅是這個原因,但沒有點破她,「如果有事,你先走吧,我在這裏等,有結果告訴你。」


    她搖搖頭。


    「那坐會兒?」郝仁指著旁邊的空座位。


    她坐下,但也隻坐了幾秒,又站起來,「我打個電話。」


    她走到一旁,電話打給了樊越,「越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啊?什麽?」樊越有些慌張。


    「許奶奶是不是病了?」粟融歸出現在醫院,很大可能性是因為這個。


    「你知道了?」樊越略驚。


    「我不知道才問你啊!」


    「不是病了……」樊越小聲說,「是摔了,在住院……」


    所以,她的猜測是對的,粟融歸出現在這裏,真的是因為奶奶。


    「好,我知道了,越越。」


    「沙子……」樊越忽又叫住她,「你會去看奶奶的對嗎?」


    「……」她無法迴答。


    「如果你去……」樊越猶豫了一下,最終嘆息,「算了。」


    「怎麽?」


    「沒事。」樊越對著手機輕笑了一下,「沙子,再見。」


    「……」好好的,說再見?她倆電話結束語從來不是這個。


    遲疑下,樊越已經掛了電話。


    許奶奶摔了,那個明知她是塗成功女兒,還喜歡她,給她做月餅,來年還要給她煮野菜飯的奶奶,摔得嚴重嗎?剛才的畫麵在她眼前重現,粟融歸那樣一個冷靜自持的人,連坐姿都一向緊繃筆直的人,竟然會蹲在台階上捂臉,那一刻的他是她從不曾見過的……


    所以,奶奶……


    她扼製住了自己的想法,走迴郝仁身邊。


    時間慢得像熬。


    終於,小女孩檢查結束,大部分檢查結果當場就出來了,全身外傷多處是毫無疑問的,多為重物鈍擊,頭部有兩寸長縫針疤痕,被頭髮遮住平時看不出來,手肘和膝蓋還有骨骼變形,還未發育的和下身,都有菸頭燙傷的痕跡。


    檢查報告、照片,張張觸目驚心。


    寧時謙看得,氣得一拳砸在牆上,「這個畜生!」


    塗恆沙端著相機拍照的手抖得畫麵都穩不住。她是一個不曾享受過父愛,對父親這個詞有著無限憧憬和嚮往的人,饒是她身為記者,也不曾想過,會有這樣喪盡天良的父親!


    女孩被這一番折騰,很是驚懼,情緒極不穩定,也問不出什麽,眼看天色已晚,寧時謙聯繫了女孩的姥姥,但在異地的姥姥一時也趕不到,便決定讓女警官暫時照顧女孩。


    義憤填膺的一群人至此各自分散離開,塗恆沙下樓的時候仍然氣憤不已,問郝仁,「我們是媒體,有沒有可能在我們有限的能力範圍內,做些事情,讓劉紅輕判一些。」


    郝仁搖頭,「輿論綁架司法的先例不是沒有過,但這次難!性質太清楚了!劉紅是離家後,再返迴來殺人的,法院現在雖然還沒判,但應是蓄意謀殺了,如果她在死者家暴她的當時將人給殺了還能往正當防衛的方向努力。」


    「我知道這不是正當防衛,如果是,還需要我們努力嗎?就是因為難,我才說能不能想想辦法。」


    「我會!」郝仁道,「我會盡我的努力,我隻是覺得法律的終究會歸法律,在清楚的事實麵前,輿論的影響力也就僅僅是輿論了。」


    塗恆沙嘆了口氣,沉默。


    「沙子,別想了,我現在就迴去寫稿。」


    她搖搖頭,「郝仁,我是懷揣著夢想進入這個行業的,總想著用筆、用鍵盤、用我的相機還原真相,匡扶正義、懲惡揚善,可我越來越懷疑,我們到底能做些什麽呢?我們的步伐永遠在事件的後麵。塵肺病我們報導出來了又怎樣?死去的已經死去了,病著的還在掙紮著。這個案子呢?被虐待的已經傷痕累累,心理的傷害更難修復,報導出來,她們的經歷就能重來,不會經歷痛苦嗎?我們隻能追著事件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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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沙子。」郝仁停了下來,「我們所做的有限,我們的工作性質註定我們隻能追著事件跑,可沙子,至少,我們還在追著事件跑啊!」


    塗恆沙一怔,釋然,「我魔怔了。是,至少,我們還在追著事件跑,至少,我們還能在事件的後麵……」


    「行了,別鑽牛角尖,我送你迴去。」郝仁把她的設備接過。


    她倒是把設備交給他了,但卻道,「你先走吧,這個你拿著,我……我還有點事兒。」


    郝仁沒多問,隻點點頭,「行,那你小心。」


    塗恆沙轉身往住院部走。


    腳步有些沉重,心裏更壓得沉沉的,但卻沒有遲疑,就算是,為了那樣善良的奶奶。


    因是摔傷,她去骨外和外科尋人,可是,她找遍了每個病房,都沒有看見奶奶的影子。


    本想悄無聲息地找,看來不行了,她隻好去護士站詢問,呆了半天,她不知道怎麽問,她一直叫奶奶,並沒問過奶奶叫什麽名字……


    她描述了半天,才有護士猛然想起,「家屬是位姓粟的先生嗎?」


    「對對!」她忙道。


    護士查了一下,「今天下午已經出院了。」


    出院了,那就已經好了吧?


    她忐忑不安地迴到家,心裏掛著事,翻來覆去也難以入睡。


    十二點半,她看了眼手機,對依然清醒的自己毫無辦法。


    突然,她家門被砰砰砰地敲響。


    她一驚,這麽晚會是誰?直覺,不會有好事。


    她鞋都沒穿跑去開門,門外,站著滿臉憔悴的他,幾日不見,似乎連肩都塌了一截。


    「奶奶想見你。」他說,聲音粗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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