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住了腳步,他亦然。


    狹窄的樓梯口,就這樣沉默以對。


    他的目光俯視下來,帶著沉沉壓迫力,壓得她幾乎抬不起頭。


    世界都在這一刻安靜下來,靜得能聽見他的唿吸,混著淡淡煙味和青草的香。


    沉默,久得讓人想落荒而逃。


    她難受得無法唿吸,深深吸了口氣,準備轉身就迴,樓道裏的聲控燈卻驟然熄滅,黑暗沉沉壓下來,她一口氣卡在胸口,下不去,也上不來,比這黑暗更迫人的,是他的陰影,沒有了光,他佇立她身前,是比這黑夜更暗沉的巨大烏雲,風雨欲來,陰鬱沉沉,下一瞬就要將她吞噬。


    「我……」她把那口氣順下去,艱難道,「沒事的話我上去了。」


    還沒來得及轉身,手腕就被他抓住了,「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天?」


    「沒什麽可聊的!」她用力掙紮。


    他的手指卻更用力了,「不然咱們站在這裏聊?或者去你家聊?」


    「……」她四周望望,雖然此刻沒人,但遠處隱隱傳來說話聲,在這聊?然後明天大夥兒都來問媽媽發生了什麽事?去家裏聊?更不可能!


    「來。」他拉著她便走。


    「……」她被他拖得一個趔趄,「你……你怎麽這麽無賴?」


    他不說話,隻是拽著她繼續走。


    學校裏的路,沒有人比她更熟悉了,他這麽拽著,分明是要將她拽去小樹林。


    「我不去?我沒有話跟你聊!」她身體往下墜,被他拖著,有種捶死掙紮的感覺。


    可她哪裏抗得過他?小小的身體被他一提,整個兒都提起來了,她再強一會兒,他索性一用力,將她扛了起來。


    「啊」突然的頭重腳輕,方向顛倒,她驚得叫出聲來,驚詫之餘,已被他扛出十米之外,「粟融歸,你……」


    「再不老實,還有別的法子製你!」他大步流星地,扛著她飛走。


    塗恆沙無語了,有心看看他究竟要幹什麽,放棄了掙紮。


    入秋的小樹林,樹影婆娑,一輪圓月懸於夜空,月華如銀,淙淙流向人間,穿過每一片樹葉,擠散每一寸黑暗,連平日裏幽冷的幾盞路燈都借得幾分明亮和溫暖,原本暗影重重的小樹林,難得的透亮,枝丫間脈脈銀光。


    他將她放下來,兩人站在石椅旁,石椅上幾片早凋的樹葉,風一過,沙沙輕響。


    她站在他身前,猶自氣鼓鼓,胸脯一起一伏,「有話快說!說完我要迴去了!」


    「這就是你的態度?」他的男中音在夜色中響起,仿佛空山明月,清泉流澗。


    她聽著,卻隻有惱怒,狠狠瞪他,還要什麽態度?


    「你現在就是這麽對粟老師說話的?不害怕了?初來晨江時不是怕我的嗎?不是遠著我的嗎?如今翅膀硬了,敢甩臉子給眼色了?敢粗聲粗氣敢發脾氣了?誰給你的膽子這麽任性?又是哪裏來的勇氣在我麵前為所欲為?是不是得機會了,一個不高興還要撓我幾爪子?」他一連串的問她。


    他這麽一說,她自己都短暫了迷惑了一下,是啊,的確是不怕了,也的確是敢甩他臉子了,她從沒去想為什麽有些事總是無聲無息就發生了變化,但是,她為什麽要怕他呢?她扭開頭,一臉的憤懣,就是不怕了,怎麽著?


    他默了默,「還不是因為,你其實知道,我在你麵前,始終是小許,是縱著你、包容你、允許你為所欲為慣著你臭毛病的小許,哪怕你咬我、打我,撓我滿臉爪子印,也不會生你氣的小許,你一開始就知道。」


    「……」是麽?她細細迴顧,雖然他日常很兇,但她好像也不是吃虧的主,的確也是咬過他,打過他的人……


    「還不想跟我說話麽?」他問,眸色垂下來,嵌了滿泓月光。


    她頭扭向一旁。不想!


    「好,那你聽我說。」他在石椅上坐下來,「那時候我就坐在這裏是嗎?四年級,拿小樹枝寫了一地的小許同學,你在哪呢?」他抬起手,指了指一棵大樹,「在那棵樹後麵嗎?留著齊耳的娃娃頭,劉海卡了個發卡,黃色。穿著校服,衣服長得快到膝蓋了。」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難以置信。


    「書包裏有一串鑰匙、掛著個足球鑰匙扣,一包棒棒糖、一個文具盒、幾本書和筆記本,有一本本子上寫著一段話。」他頓了頓,低低地念出來,「蝴蝶經歷過黑暗和蛻變終於長出美麗的翅膀,我們經歷過跌到和受傷會長得更壯!小蝴蝶,加油!」


    她心口好似被一隻手緊緊揪住,盯著他,雙唇微抖。


    「這世間事哪來那麽多巧合?總是有因才有果的。」


    她心一抽,閉上眼,黑暗中眼睛圓圓的小男孩對著她笑,稚嫩的童音一遍遍對她說:蝴蝶經歷過黑暗和蛻變終於長出美麗的翅膀,我們經歷過跌到和受傷會長得更壯!小蝴蝶,加油!


    溫熱,終於濕了眼眶。那是她人生最秘密的溫暖所在,也是她心最柔軟的一塊,輕輕一戳,便又軟又酸。


    「還不想跟我說話麽?」他再問。


    「為什麽?」她終於開了口。


    他沉吟,「我曾經以為自由自在地生長,比什麽都重要……」他欲拉著她在身邊坐下,「算了,這不重要,你以後會懂。」


    「那你說什麽重要?」她鼻尖衝上來一股強烈的酸意,「還是粟融星最重要?」


    「就知道你在意的是這個。」


    她扭過頭,「誰在意?與我無關!趕緊迴去吧!別忘了,你可是答應人家粟融星的,你身邊有她無我,希望你說到做到!做個男人!」


    「你明明看見當時是怎樣的啊,後來你出去,錢嫂的電話就來了,說奶奶在醫院暈倒。」


    她低頭不語。


    「又不說話了?」


    「有什麽可說的?你的粟融星想你了!快迴吧!如果你說完了,我也迴家了!」


    她欲站起身,卻被他按住,「原來你看見了。」


    她看見什麽了?她看見的多了!該看見的不該看見的!都看見了!


    他將他的手機遞到她麵前。


    她愣住。


    別人的手機這玩意兒,對她來說,就跟銀行卡密碼似的,不是輕易可以觸碰的,就連越越的手機,她都從來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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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碼10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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