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榻上,萬曆皇帝神色鬱鬱,端坐於上,喝了一小口桂圓蜜汁湯,對著一邊的李恩道:“把王全給朕叫來!”


    “奴才這就去!”李恩叩了頭,轉身離去。


    禦閣之中,萬曆皇帝閉著眼睛,半躺在禦榻上,身邊是輕輕按摩的宮女,一邊的火爐熊熊燃燒,散發著一絲絲的香氣,聞之令人神清氣爽。


    但是萬曆皇帝現在腦中卻是混沌一片,如同針刺一般,隻覺得腦仁中有一根細針,在狠狠的向著最深處擠去,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肺,所有的東西都刺破不可。


    萬曆皇帝神色痛苦,隱約間有著一絲絲的猙獰:“朕的時間真的不多了!祖宗啊,請給兒臣一點提示!我大明朝的天下已經是岌岌可危了!”


    呢喃之間,一邊的宮女隻聽到四個字:“朝臣誤我!”


    片刻之後,李恩輕聲走了進來:“主子,王全到了。”


    萬曆皇帝慢慢睜開眼睛,揮手屏退宮女,氣色灰敗,對著李恩道:“讓他進來!”


    王全急急踱步走進禦閣之中,對著萬曆伏地叩拜:“主子,奴才來了!”


    萬曆看著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王全,心中疲累不堪,按了按眉間,半晌才道:“那李元與熊廷弼之間,關聯如何?”


    王全額頭緊緊貼在地上,答道:“熊廷弼對李元有知遇之恩,撫順大變之後,升官入軍,熊廷弼一路提攜,還將自己所帶出的,福建選鋒營交予李元,其中,選鋒營為遼東數一數二惡戰力部隊。”


    萬曆神色不變,閉了雙眼,問道:“然後呢?”


    王全咽了咽口水,終於道:“兩人休戚與共!”


    王全話音剛落,站在一旁的李恩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冒出,抬眼小心地看著萬曆皇帝。


    萬曆深吸了口氣,笑了笑,站起身子走到王全麵前,低頭盯著這個宮內少數幾個權勢煊赫的大太監道:“你認為,李元會忠於朕嗎?”


    王全能夠感受萬曆皇帝的腳尖就停在自己得腦袋前方數寸,思慮半晌,答道:“奴才,奴才萬死.....沒有把握!”


    萬曆歎了一口氣,看著地上的王全,“起來吧,朕又沒有怪你。”


    迴身坐到禦榻上,萬曆看著大廳外空曠的大內,淡淡道:“熊廷弼勞苦,但是也並不是幹幹淨淨,全無瓜葛,此次全當提醒一番,朕說著,你們記下,一會給內閣送去。”


    “熊廷弼治下不嚴,罰俸一年,念其在遼東勞苦,戴罪立功,李元因擅動私兵,有違軍製,念其蒲河大功,不做處罰,此次封賞實職不變,虛職進至錦衣衛鎮撫使,從四品,賜鬥牛服,特批領儀仗百人!”


    “其餘將官,按職責所在,進行封賞!”


    萬曆眼眸深處有著一絲絲的忌憚,文武相交,確實是大忌。


    “你們認為如何?”


    一旁的李恩咬了咬牙,開口道:“主子,李元添為備選序列之一......”


    萬曆摩挲著金黃色核桃,看著王全,“他不是要娶祖大壽的妹子嗎?朕給予賜婚,此等榮耀,可還配得上他李元?”


    李恩與王全皆跪曰:“主子聖明!”


    ,“起來吧”萬曆揉了揉眉心,向著王全問道:“關於監視,評察李元的人選,可有眉目?”


    “主子,有三個人選。”王全站起身子,向萬曆道:“一個是小人收養的小女,南娘,靈秀可人,可為暗棋。”


    “第二個是原錦衣衛陳挺,本來是袁應泰身邊的棋子,現在可以移至李元身邊。”


    萬曆閉著眼睛,點了點頭,示意繼續。


    “第三個,就是武將,奴才推舉江南總兵戚金之子,戚元功。”


    “戚繼光侄孫?理由呢,”萬曆眉頭微挑,輕聲問道。


    王全看了萬曆一眼,繼續道:“第一,為武將,入李元幕府,可得其信任,第二,遠離遼東,不會為李元所賄,第三,世代受祿,忠心可表。”


    “兩暗一明?”萬曆敲著如意,開口道。


    “迴主子,正是,南娘與陳挺為暗,戚元功為明。”


    “如何做?”


    “封賞做得!獎其丫鬟奴婢數人,按插進去即可。陳挺已在蒲河,至於戚元功,下旨進入蒲河即可。”


    半晌,萬曆才睜開雙眼:“此事要做的隱秘!”


    “主子放心。”王全點了點頭,此事順手的很。


    暖閣內安靜半晌。


    “李恩,東林黨那夥人最近有什麽動作沒有?”萬曆扭頭看向秉筆太監,同時也是東廠頭子的李恩。


    “迴主子的話,左禦史楊漣最近在南直隸與人論道,引士林與民間圍觀,皆為稱讚。”李恩小心的迴道。


    萬曆點了點頭,表示知道:“還有呢?”


    李恩想了想,又道:“廣寧王化貞與蒙古相交,多引為上賓。”


    “嗯,此事王化貞在奏本中有過解釋,朕知道,說重點。”


    李恩咽了咽口水,小心道:“趙興邦......與太子近日接觸頻繁。”


    “哦?”一直微閉著雙眼的萬曆皇帝抬眼看了李恩一眼:“都說了什麽?”


    “所謂東林清流,排除異己,中興大明......”


    “中興大明?”萬曆喃喃兩句,目光中露出些許複雜的感情。


    “他趙興邦以為自己是張太嶽嗎?”半晌,萬曆輕哼一聲。


    “聖上喜怒......”王全與李恩聞言,撲通兩聲都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張居正的名字乃是萬曆一朝的禁忌,萬曆皇帝此時提起,是何用意,誰也不敢揣測。


    其實這麽多年過去了,萬曆皇帝對於張先生的怨啊,恨啊,都已經消失的幹幹淨淨,越迴憶,越感到時事艱難,要做些什麽,卻是到處掣肘,唯有心智堅定,大毅力,大智慧者,方有那麽一絲絲的可能。


    “遺憾!”萬曆皇帝歎了一口氣。


    他並沒有張居正的謀斷,毅力,或者說心性。


    萬曆的性子過於軟弱,但是內裏又太過倔強,身為九五至尊,想做什麽卻又做不了,反而被一幹朝臣以大義名分打壓了數十年,心中憋悶不可名狀。


    “做事去吧!”萬曆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讓兩人下去。


    他想要好好歇息一番,他隻是一個凡人卻無可奈何生在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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