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這麽一個眼神,臻寶一開始對這個念善師太平和的印象就變了。


    果然深宮裏的女人,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接下去念善師太倒是沒有再提到容琛,隻與她隨意地說著家常。直到離開,臻寶都沒弄清楚她這一趟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與此同時,念善庵。


    “立兒,鎮國公府那丫頭,你別碰!”


    重新跪坐在佛像跟前的念善師太冷聲道。


    在她身後,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


    “母後,您怎麽越來越懦弱不爭了?”那人冷笑道,語氣中充滿了不屑。


    念善師太緩緩睜開眼來:“我非懦弱,卻也不爭。尤其是你我如今元氣大傷,拿什麽和他爭?”


    她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容琛。


    多年前她被老沐恩侯從靜心庵接迴宮中,原本是想讓她這個先太後牽製住越發得勢的琛王。


    可是就在迴宮的路上她幾番磨難,入了宮之後更是被牢牢看管起來,猶如在坐牢一般根本施展不開。


    念善這才明白,她迴宮隻不過是容琛計算好的。而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孩了。


    楠皇妃的死,讓容琛恨極了她和沐恩侯府。


    這些年沐恩侯府一步步衰落而她無能為力,皇上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是讚成此事的。


    而沐恩侯府近百年來在朝中經營起來的勢力人脈,經過容琛的手幾乎被鏟除幹淨。


    她一個深宮女子,又是個已經失了勢的出家人,能做什麽?


    念善又閉上眼,嘴裏念著梵經,手中佛珠又轉動起來。


    若說剛開始幾年她還想讓那女人最愛的兒子受苦受傷,那麽經過這麽多年,那顆心也靜了一半了。


    今天皇上在文武眾臣麵前也絲毫沒給她麵子,足以證明她這個先太後已經不行了。


    容立陰沉著臉,見她這種模樣就厭惡得很。


    “不管如何,那丫頭我是要定了。我和容琛都是父皇的兒子,可是從小到大,我們得到的卻是天差地別。憑什麽他有這麽好的命?若不是你當年放棄皇後之位,如今你就是太後。我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下場,這些,都是你欠我的!”


    他目露狠厲,冷冷地瞪著她。


    念善的身形一顫,誦經的聲音停了下來。


    “當年我若不放棄皇位,你我都得死!”


    “少說些為我好之類的話,我不信!”容立失控地喝道。“我是父皇的兒子,我是當今皇上的弟弟。我身上流的是皇室之血,不要再讓我聽到一絲別的!”


    他惡狠狠地指著他,眼裏已經布滿血絲。


    這一直是兩人的禁忌。


    念善歎了一聲,聲音已有幾分疲倦:“這一切都是我的一念之差,立兒你放心,當年知道此事的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你永遠都是大朔的王爺……”


    容立這才慢慢平靜下來,但是額頭上暴突的青筋仍舊顯示著他的憤怒。


    狠狠一甩袖,他憤然離去。


    隻留下念善師太看著他的背影長歎一聲:“罪孽!”


    是的,這世上大概沒人知道,這位代王爺,並不是太上皇的血脈。


    當年她生下長公主容顏後很久都沒有再孕,那時太醫診斷時告訴她,她再次懷上皇嗣的機會很小。


    就在那之後不久,太上皇就把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接近了宮中。


    那女人,就是後來的楠皇妃。


    楠皇妃生得年輕貌美,足足比她小了近十歲。並且對太上皇還有救命之恩,因此一入宮就受到了無限恩寵。


    這一寵,他的眼裏就再也看不進其他的女子。


    不久,那女人為他生下第一個皇子,就是現在的成武帝。


    念善身為皇後並無子嗣,而楠皇妃又獨寵六宮。當時的沐恩候怕她後位動搖,便進宮給她出了個主意。


    將楠皇妃的兒子養在她膝下。


    當時的沐恩侯府在朝中尚且風光,勢力更是盤根錯節。隻要沐恩候在朝中施加壓力,太上皇自然就受不住百官的頻頻進諫,答應了下來。


    念善如願將成武帝從楠皇妃那搶了過來。


    可太上皇卻因為覺得有愧於楠皇妃,對她更加疼愛。自此再難踏進她的牡丹宮一步。


    她得到了保全後位的皇子,卻徹底失了太上皇的心。


    從此她在深宮孤寂度日,人人都羨慕皇後尊貴無雙,卻無人知道無數個夜裏她獨自入眠的辛酸。


    於是,當那個男人出現時。即便她貴為皇後,卻還是忍不住陷入了進去。


    他是皇上的弟弟,當年皇上登基之時幾乎所有兄弟都被他鏟除。唯有這個弟弟,因為自小體弱多病一早失去了爭奪皇位的權力而被他留了下來。


    卻沒想到,他與皇後生了情愫,還生下了容立。


    這件事無人知曉,太上皇素來不管後宮之事。她隻要好生籌謀,將一個差不多時間受過臨幸的妃子變為她的傀儡就好。


    容立的出生,以一個無名妃子為名。但是念善不忍自己孩子受苦,將那妃子和所有知情人悄無聲息地處理掉後就向太上皇請命將容立養在她身邊。


    她的設計天衣無縫,二十多年來,沒有人懷疑過容立的身世。


    至於那個男人?在容立出生後他隻活了三年就死了。


    他的死因不知,對外隻說是疾病而死。而念善則覺得他的死讓她解脫了。


    在皇宮這個地方,沒有感情可言。


    念善師太望著佛祖慈祥的眼,明白自己當年造下的孽,早晚是要還的。


    *


    容立滿麵怒氣衝出念善庵,沿途的宮女太監無人敢阻攔。


    每次代王來找念善師太,都是這個模樣。


    “瑾瑜郡主今日休息的宮殿在哪?”他冷聲問身旁的小太監,漆黑的眸子似乎閃著血光。


    那小太監渾身一抖,顫顫巍巍:“似、似乎是在德陽殿……”


    話還沒說完容立就一把甩開他舉步就走。


    “王爺!”小太監大驚。“王爺,如今天色已晚。王爺若是就這麽前去怕是不妥!”


    “滾!”


    容立大喝一聲,掌風揮出,頓時打在那小太監胸口。將他打得倒飛出去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昏死了過去。


    宮人大驚,再一看代王,早就朝德陽殿的方向而去。


    “快!快去稟告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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