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鍾縣令開庭審案。


    聽審人之多,出乎鍾縣令意料。當地珠寶行的人士來了大半!三族的人掩在人群中,各有關切。謝曉軒親自到場,引來不少驚噫。


    文老板的兒子文進賢在開庭時趕到了合浦,在堂前放聲大哭。文進賢靠著父親的生意,讀書考功名,年近四十了還是個秀才。也沒尋個教書育人的活計養活自己,全靠父親店鋪的生意賺來的錢,四處交友遊曆,花錢如流水。


    明珠與明華還沒進堂,便遠遠聽見他的哭聲。連鍾縣令也忍不住拍了驚堂木喝道:“哭夠了沒有?還想不想為你爹伸冤了?”


    文進賢這才抽抽噎噎的止了哭聲道:“大人請恕罪。家母去得早,家父將我從小拉扯大,供我讀書考了功名。乍聽噩耗,學生實是傷心不已,痛不欲生啊!”


    鍾縣令正色道:“公堂不許喧嘩,你身為秀才,豈能不知理法。”


    文進賢忙道:“學生知錯。”


    “我先問你,令尊在雷州的鋪子開得好好的。為何突然要到合浦尋鋪子開店?”


    文進賢是秀才,可不跪縣令。


    “大人。家父的小食店生意一向很好,名揚雷州。尤其是簸箕炊,人人稱道。常有廣西的客人慕名而來。家父於是動了心思,加上家父多年辛苦,手中頗有積蓄,便決定到廣西開家鋪子。沒想到,這一走,竟然天人永隔!”


    鍾縣令皺眉道:“傳月向寧。”


    向寧上堂,文進賢一見他,淚流滿麵的道:“家父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害他?”


    向寧苦笑,當眾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說到文老板自盡而亡時,文進賢憤怒的叫了起來:“家父好好的,子孝孫賢,生意又興隆,為何要自盡?月向寧,你這謊言編得也太離譜了!”


    明華冷笑道:“子孝孫賢,生意又興隆?”


    他奉上一疊滿是字跡的淡黃信紙,大聲道:“大人,文秀才為掩蓋自己的罪責,信口雌黃,胡亂攀咬。他的父親文進賢,正是被文秀才給逼死的!”


    旁觀的人群出發出一片意外的驚嘖聲。


    鍾縣令接了那疊紙一看,麵色微變,興奮的拍了驚堂木道:“大膽文進賢,竟敢撒謊欺瞞本官!”


    文秀才喊冤道:“沒有,我說的都是真的!”


    “你在雷州欠了一屁股的賭債,你爹為了你連雷州的鋪子都抵了出去!他哪來的銀子到合浦開鋪子?!”


    百姓頓時嘩然:這個文秀才,看著斯文,竟然是個賭徒。賭徒的話,打死都不能相信啊!


    文秀才瞪著縣令手中的紙張,竟然是自己的借條,一下子腳軟得差點立不住,失聲道:“不可能——”他們明明答應他,不會透露這件事給任何人知道的!他可是秀才啊,雖然進舉無望,但賭博欠債的事傳出去,他連秀才的功名都保不住!


    謝曉軒眼中隱隱透出興奮:月明華果然將這件事給查了出來!正是要查出來才好呢!


    文秀才麵色頹敗之下,立時跪倒在地道:“學生鬼迷心竅!是學生害了父親!大人,此事的確另有隱情,請大人給學生一個辯解的機會!”


    “辯解?”鍾大人冷笑,“好,我便聽你說說。”


    文秀才抹了把冷汗,道:“大人!之前我家的鋪子裏來了個廣西的客人。給家父看了張畫像。問家父認不認得畫中人。父親說他見過。於是客人非常高興。後來他出了筆銀子,替學生還了一部分的賭債。然後又請家父到合浦替他辦事。”


    圍觀百姓議論紛紛,這是什麽事兒啊,太不靠譜了吧。


    明珠與明華暗道:來了。這才是重點。


    鍾縣令奇道:“畫中人是誰?那客人請令尊辦什麽事?”


    文秀才盯著向寧道:“畫中人長相俊雅,正是月向寧。”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人都道:月先生果然是被陷害的!月先生得罪了誰啊?這也太過分了,竟然用一條人命陷害月先生。


    向寧卻強忍著戰栗,垂頭不語。


    文秀才又道:“至於客人請家父辦的事情,學生也不太清楚。隻是父親那幾日長籲短歎,說他活了一輩子,臨老了卻要為了學生做違心之事。家父還說,還說——”


    鍾縣令皺眉問:“令尊說什麽了?”


    文秀才似乎是橫了心,道:“家父嘀咕了一句,說你們這邊不許結契兄弟,這迴,他恐怕要害死月向寧和他的契兄了。”


    向寧的肩膀微微抖動了一下。


    全場俱靜。


    鍾縣令目瞪口呆,腦子中不由想起之前坊間的傳言,猛地迴過神怒道:“文秀才,你怎敢當堂胡言亂語!”


    文秀才即慌恐又不以為然的嘀咕道:“學生沒有胡說啊。這個,本來就不算什麽大事嘛。”


    “你們那邊的陋習不要帶來我們廣西。”人群中有人喊,“月先生才不是這種人呢。”


    文秀才訕訕的道:“我隻是轉述家父的話。萬一對案情有用呢?”


    鍾縣令很會捉重點,不顧衙役和旁聽百姓間洶湧而起的八卦之心與噓聲,追問,“你說的這個廣西的客人,叫什麽名字?家住何處?你可能認出他來?”


    “這個學生確實不知。都是父親與他接洽,這人很神秘,我隻見過一次,帽子遮著臉。估摸著,總歸是月先生的對頭。”他嚷嚷的問,“月先生,你十多年前常與你的契兄到家父的鋪子裏吃飯。今年的端午龍舟賽時又來過一迴。所以家父很清楚的記得你們。那個客人,正是想利用家父指證你和你的契兄!但是不巧讓你先遇到了家父,你為了保住這個秘密,又不想泄露契兄的身份,所以才殺了家父。對不對?”


    鍾縣令愕然的瞪著月向寧,身上冒出一層冷汗。月向寧若真有契兄,難道——呸呸呸!苦哇,這個案子還怎麽審?


    “原來是這樣。”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月向寧害怕舊情暴露,身敗名裂,所以才殺了文老板。”


    向寧挺直背梁道:“我沒有殺人。”


    明華大笑了兩聲道:“文秀才,你之前連篇謊話欺騙大人。這番的故事又編得漏洞百出,前後矛盾。你所說的那名客人,暫且當是有這個人存在吧。他說是為了指證貴人才派你父親到合浦。可是這般重要隱密的計劃,他怎麽會事先告訴你們詳情?”明華向聽審的百姓大聲問,“除非他說的這番話根本就是假的!隻為騙你們父子上當。”


    旁聽的謝曉軒得意的笑容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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