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瓊籌辦的寶石切割學堂正式招生。


    各族自是挑選弟子入學,誰知兩廣之地的同行聞迅而動,報名者太過踴躍,遠超預計。明珠隻好放言道:測試入學!


    這也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挑選學生的資質是很正常的事,報名者自然也不好反對。


    明珠的測試也簡單:畫圖。


    她靜置一塊特製的三角體透明琉璃於日光下,請學子們描摹實景。


    畫完這張畫後,明珠將畫作中毫無透視感的學子剔除了一批。再考第二輪,仍是畫圖。不過,這一輪沒有任何參照物。


    “靠你們的想象,如果有一件四方體的透明琉璃置於此方向的日光下,陰影投射該如何?”


    這一輪,明珠挑出了三個空間想象力特別出眾的學子。分別是蕭家和歐陽家的子弟,還有一子姓王,看模樣,像是寒門出身。


    “寶石切割,首要學的就是光學原理。如果連切出的麵反射光線的方向都搞不清楚,就不要浪費珍貴的寶石了。”


    明珠最後在六十多個報名人中選了二十人。慘烈的淘汰率令遠道而來的同行大唿殘忍。


    明珠笑吟吟的道:“各位不用急。我們這個學堂又不是隻招收一屆學生。大家迴去可試著多研究物件的透視,練個一年半載,明年再來報名,把握就大了。”


    聽明珠這麽一說,餘人心情好了些!對,明年再來!


    不知誰叫了一聲:“倭人!”


    明珠放眼一瞧:禦木本闊步而至。


    他來做什麽?明珠皺眉。


    “聽說月大小姐在此開辦學堂。在下不才,願來報名。”


    禦木本一句話,立即惹惱了國人。


    “倭人憑什麽學我們的技藝啊!”


    “就是!月大小姐,呂會長,不能答應啊!”


    明珠按下沸湧的民意,微笑道:“禦木本先生,很遺憾這所學堂隻收國人。”


    禦木本笑了笑,細長的眼泛出晶亮的光芒:“月大小姐開的是學堂。既然是學堂,那就是傳授學識所用。中國自唐朝起,海納百川,萬國朝拜,中國的皇帝也從不吝嗇於傳揚你們國家的文化。月大小姐,閉門造車不如集思廣益。您說是不是?”


    明珠失笑:“禦木本先生的中文說得真好!不是哪位先生所授?難道他沒有告訴你,閉門造車後邊,還有出門合轍四個字麽?更何況文化是文化,技藝是技藝。請你不要偷換概念!”


    禦木本神色微變,隨即眉稍一挑,笑歎道:“月大小姐口齒伶俐,在下甘拜下風。不過,令國皇帝陛下的旨意,你總不能違背吧?”


    明珠皺眉:“陛下的旨意?”


    禦木本得意的取出一卷黃絹,遞給了明珠。


    明珠將信將疑的打開一看,登時氣得胸口痛!


    還真是封聖旨:令東瀛特使遊學兩廣,兩廣官員務必使其滿意而歸,不得為難。


    這皇帝腦子糊塗了吧?扶貧也要看對象啊!


    明珠恨不得將它撕爛!一時皮笑肉不笑的眯著眼睛道:“可惜您來晚了。我們的招生已經結束。不過,特例特辦。既然您想入學,那也得過了我的測試才行。”


    立即有人叫了起來:“是啊。我們都是測試沒過,隻能明年再來一試。”


    禦木本做了個請的動作:“求之不得。”


    萬萬沒料到!


    禦木本的透視圖竟然畫得相當不錯!明珠瞪大眼睛也找不出什麽差錯!


    考驗空間想象力的正方體光線圖,禦木本稍作構思後,竟也繪了出來。


    明珠驚訝之餘,想到北海王曾道他的父親是東瀛有名的雕刻家,不由感歎了一句: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古人誠不欺我也!


    “月大小姐,不知我能通過測試否?”禦木本笑得唇角飛揚。


    等著看禦木本出醜的人,大失所望!


    明珠勉強道:“禦木本先生還住在官驛吧?請敬候開課通知。”


    禦木本突然道出一個人名:“禦木本十郎。”


    “什麽?”明珠莫名。


    “我父親。”禦木本笑咪咪的道,“是他教得我中文。”


    明珠倒是吃了一驚:“你的父親,中文這麽好?”


    “是的。”禦木本笑道,“我想他一定會非常喜歡月大小姐您的。”


    明珠冷哼:關我屁事!


    拂袖而去。


    禦木本望著明珠的背影,暗道:等皇帝陛下的旨意到了,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明珠抱了抱胳膊,自言自語的道:“已經入春了,合浦的風怎麽還是這般冷?”


    紅玉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不以為然的道:“小姐要求別太高了!這邊可比京城暖和得多了!”


    明珠略為不安的閉上眼,吹過她麵頰的風中,的確帶著一絲寒意!


    過兩天再看看情況吧。明珠暗道:或許真是倒春寒呢?


    海邊,挑選著新撈上岸硨磲化石的關長青麵色凝重的審視著風平浪靜的大海:是他的錯覺麽?今日的海風怎麽帶著股寒氣?


    琴娘在家中等著他,見他迴來,歡喜的迎上前:“關大哥!我來幫你!”


    關長青得了阿婆的提點,再看琴娘,果然發覺她處處都透露著對自己的情意。起初的竊喜過後,又慌恐起來:他哪裏配得上琴娘?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家世又那般差!不過是順手救了她,何至於為此鍾情與他?


    琴娘卻更加殷勤,眼底的情意也不再遮掩,關長青進退維穀,十分尷尬。


    但他的姿態在阿婆眼裏,卻是另一番意味!心中已經計劃起等琴娘的哥哥來接她時,幫著長青提親的事兒了。不過,長青實在沒什麽積蓄,成親總得要錢吧?


    所以,阿婆在龍歸海又來看長青時,急忙喚住了他:“龍郎君!”


    歸海停步笑問:“阿婆?”


    阿婆喜滋滋的道:“龍郎君,來來來。我和你商量件事!”


    歸海哦了聲,想他與阿婆的人生交集唯有關長青,便笑問:“是長青的事麽?”


    “是啊!你看,長青這麽大了,是該娶媳婦了!好不容易遇上個琴娘,倆人又情投意合!龍郎君,老婆子想與你合計合計,怎麽給他們辦好這個親事!”


    龍歸海聽得頻頻點頭,笑道:“阿婆說得不錯。遇上琴娘這樣的姑娘,是長青的福氣。這事,交給我!”


    阿婆拍手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龍歸海微笑著邁入隔壁長青的家門,明亮整潔的屋子內,琴娘正在給長青比劃一件新作的袍子。藏青色的布料襯著長青古銅色的肌膚,怎麽看,都覺得挺拔俊朗精神十足。


    “歸海!”長青的臉忽的紅了,一時手足無措。


    琴娘羞紅臉:“龍公子,您坐。我給您泡杯茶。”


    歸海笑道:“好。”待琴娘去了後屋,他拎起長青的新衣打量其細密的針眼,笑道:“琴娘的手藝真好。”


    長青手忙腳亂的將新衣滾作一團扔到一邊,解釋道:“她親手做的衣服,我也不好意思拒絕。”


    歸海不予置評,刻意壓低聲音道:“我今日來隻是想知匯你一聲。梅嶺花市的香水生意要開始了。”


    長青驚喜道:“是麽?總算是開工了!”


    歸海點點頭:“所以,我今日是來向你辭行的。”


    “辭行?”長青皺眉。“你要去哪兒?”


    “江南。”龍歸海別過頭,望向屋外遠處茫茫的大海。“穆九直接安排船將貨物送到各地。第一次的交接,我總要親自出麵。”


    “江南——”長青倒抽一口涼氣!“那要去多久?”


    “少則半年,多則一年半載。要看香水售賣的情況了。我不在合浦,你自己小心些。”龍歸海聲音漸低。曲終人散總有時啊!


    “我陪你去!”長青急道。“從這裏到江南,你一個人我可不放心!難道你忘了?苦智大師說過,你今年會有大劫!”


    龍歸海的眼中泛上驚喜,然而他思量了片刻,還是搖頭笑道:“那怎麽行?琴娘的哥哥要是來接她了——”


    “阿婆在就行了!”長青想也不想的迴答,令藏在門後的琴娘蹙緊了柳葉彎眉。


    龍歸海怔了怔,隨即笑道:“那可不行。你難道不向她哥哥求親麽?錯過這次機會,你再想娶琴娘就難了!”


    長青一下子懵了:求親?!


    龍歸海拍拍他的肩膀:“明年我父母也不會放過我。咱們兄弟倆人,說不定還能湊在一塊兒辦婚事!”


    關長青的腦子裏亂糟糟的一片。求親?成親?龍歸海要離開——恍惚中,見到歸海的背影在踏出門檻時,夕陽鍍在他的身上,血紅一片!


    “歸海——”他嘴中喃語。“歸海?”


    琴娘望著這一幕,紅潤可愛的唇上咬出斑斑牙印:絕不能讓關長青跟著龍歸海去江南!此去江南,她可沒有藉口跟著同去,還怎麽哄住關長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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