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接著第二局吧!”


    賈老爺的目光在手邊的兩隻馬氏貝中猶豫良久,突然道:“第二局,小姐先請。”


    少女微笑:“即如此——”她隨意的推出一隻形狀有些奇怪灰黑色大蚌。蚌殼呈斜扇形,前耳短,後耳則長成柄狀。整體肥胖,貝殼上還有些許細毛,形似企鵝,故學名企鵝珍珠貝。


    合浦除了最負勝名的馬氏珠母貝外,另有白蝶貝與企鵝珍珠貝兩種產珠的母貝。白蝶貝體形碩大,產出的珍珠質量極好,又大又亮,常伴銀光。企鵝珍珠貝開出的珠子顏色較深,銅褐色為主。


    然而少女推出這隻大蚌後,餘人一臉懵逼的你望我我望你,賈老爺更是忍不住,拈著胡子笑問:“這是什麽蚌?形狀這麽古怪?”


    大胡子臉上橫肉抖三抖,也是一臉便密的表情:“小姐。您這蚌可有個說法?”


    少女眨了下眼睛,語氣滿是驚詫的反問:“我在你店裏挑的蚌,你倒向我討個說法?”


    大胡子被她噎得一時無話,長青清冷不屑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了起來:“珠蚌通常都愛在水溫較高的海域生存,這種大蚌對水溫的要求更高些。因生存條件苛刻,所以相對稀少。老板店裏也是偶然得之。因為它的形狀象一把單扇門,所以漁民都喚它扇門貝。”


    少女略略點頭:也的確有些像古代單扇門。


    賈老爺讚了句:“長青學識淵博!隻是這種蚌也能產珍珠?”


    長青聳聳肩:“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是扇門貝的貝殼內層有類似珍珠的珍珠層。能產珠也說不定。”


    與少女同來的男子目光在長青的身上逗留許久:這個開蚌人,似乎不僅僅隻會開蚌那麽簡單。


    少女淡聲道:“蚌內應有兩克不到的銅褐色珍珠一枚。”


    長青眼中精光如浮影一掠而過。他平舉扇門貝,手中雕花小刀在半空中稍作停頓挽了個漂亮的劍花,隨即快速切入殼內、提刀而出——眾人眼中刀影未散,珠蚌已被打開。


    賈老爺眨了眨眼,大喜過望:“空蚌!”


    與他同來的朋友頓時大聲鼓燥起來:“空蚌,空蚌!”


    大胡子嘿了聲:“小姐,這迴您可錯了哦!”


    少女靜默了片刻,伸手摘下頭上的幕籬,露出一張嬌豔欲滴明媚鮮妍的容貌。


    賈老爺一見之下眼睛都直了,才定下的心又蠢蠢欲動起來:真是個少見的美人!


    大胡子瞧瞧少女,又瞧瞧她父親,喃喃了一句:果然是老子好看女兒才漂亮啊。嘖,那老子以後生了女兒怎麽辦?


    明珠清瀲如秋日鏡湖的水眸看向長青,冷聲道:“你的動作,太多了。”


    長青原本暗藏得意的笑容刹時一僵:不可能!他的刀足夠快,他的動作足夠隱蔽,從來沒人識破過——他哼笑:“我的動作,隻快不多。”


    “你一定自認開蚌之術,舉世無雙吧?”少女輕嘲冷諷。“就你這華而不實的刀技,似是而非的刀法,也就在鬥珠坊才能有一席之地!”


    長青哈了聲,嘴角的笑更加邪肆:“長青要求不高。能在鬥珠坊混個吃喝,足矣。”


    “要求不高?”少女眼中的不屑更濃,“難道不是你被官府拒之門外,無處可去,隻好在鬥珠坊混吃混喝?”


    長青笑容陡收,冷聲道:“小姐莫要輸了比賽把氣撒到我頭上。若人人都象小姐這般無禮取鬧,剖不到珠子就怪開蚌的人,這鬥珠坊也不用開了!”


    倒是好一張利嘴。少女失笑:“我何曾怪你沒剖到珍珠?”


    長青一怔:“是你說我動作太多!”


    “你的動作難道不多麽?”少女反問。長青麵孔微僵,冷哼一聲,拒不承認。


    少女暖玉般的手掌撐著小巧可愛的下巴,慢裏斯條的問:“你的刀法,有幾處和嶽爺有點像呢。”


    這一下,長青臉色微變:“你說官府的老供奉,嶽楊嶽爺?”他冷笑,“官府的供奉,我們這些隻能在鬥珠坊混個吃喝的人,哪有機會高攀。”


    這態度有點兒異常。明珠雙眸微眯。


    “倒也是。我說你的刀法象嶽爺,是有些抬舉你了。”少女的話,愈加氣人。“嶽爺開蚌,幹淨利落絕無半分花哨。下刀精準,取珠溫柔。是以他開的蚌,十有九活。你可知這代表著什麽?”


    長青捏緊手中小刀,冷聲問:“什麽?”


    少女挑眉低歎:“朽木不可雕也!”


    長青大怒,才要發火,卻聽少女又問:“朝庭為何將海域分區采捕?玲瓏灣為何一養二十年?皆因珠蚌難得、產珠的蚌更難得。嶽爺深知此中關竅是以從不因采珠而傷蚌。而你——”她掃了眼方才那枚企鵝珍珠貝,“你明知它數量稀少,依舊開蚌即死,難怪衙門不肯收你!”


    周圍一片寂靜。


    賈老爺巴不得少女和店鋪裏的人爭執起來!隻眯著眼笑而不語。


    大胡子見這兩人懟上了原本也不算驚訝,正如長青之前所講,開不到珠子就懷疑開蚌人的事兒多了去。如果真遇上了店家做的手腳,除非客人能當場搜到珠子,否則通常都是客人吃虧。可一旦被客人發現,那開蚌人連帶著鬥珠鋪子都會名落千丈,再也混不下去。


    前些年,原本是鬥珠坊前輩的善寶樓就是因為一名開蚌師傅在開蚌時偷挑了客人的珠子。被眼尖的客人現場一把捉住手腕,當場露餡!這才壞了名聲,生意一落千丈,無論掌櫃得怎麽解釋挽救,都不能阻止善寶樓的頹敗。最後隻好轉手鋪子,黯然收場。


    可是他越聽越覺不對,這少女並不是在指責開蚌師傅偷珠,而是在質疑長青賴以生存的、最自負最驕傲的開蚌技術!她最後一段話,尤其誅心!長青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陰沉難看。大胡子估摸著再被少女氣下去,長青肺都要炸了。


    幸好,少女點了點下巴道:“楞著幹嗎?賈老爺,您開哪隻蚌?”


    可惜,怎麽沒再鬧大呢!賈老爺迴過神,輕輕咳了兩聲,猶豫再三,推出了第二隻馬氏貝。這隻馬氏貝體形大,貝殼看著極厚實,表麵的紋路也細密。明珠的目光往這隻珠蚌上逗留了片刻,咦了一聲。似笑非笑的看向大胡子道:“貴店竟然有玲瓏灣的珠蚌,了不得!”


    大胡子笑道:“那是鬥珠大賽結束後餘下的蚌,我們花大價錢從官府裏買來幾個——咦?”他睜圓一雙銅鈴眼,“這你也看得出來?”


    換作平常,明珠自然是看不出來的。可誰讓她一進越州城就和玲瓏灣的珠蚌打上交道了呢?又在長平灘一連三局鬥珠,所見所觸皆是玲瓏灣的母貝,經驗值一滿,難免就對玲瓏灣的珠蚌有了一定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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