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幾乎喜極而泣。激動的道:“太好了,太好了。多謝你!多謝你!”


    明珠與謝先生對望一眼,笑道:“不必客氣。我先問你,你為何獨自一人來黑市?你家人也放心?”看這姑娘的衣著打扮,可不像什麽小家碧玉。尤其是她指上一枚多寶彩戒,一看便是大戶人家甚至是官府人家的小姐。


    姑娘抽噎兩聲:“我帶了兩個丫鬟的,可是方才我們走失了。”


    兩個丫鬟全走失了?明珠眉毛輕皺,又柔聲問她:“那你到黑市來家人可知道?”


    姑娘咬了唇,道:“我祖母要過六十大壽,我想給她老人家買件稱心的禮物。我聽幾個嬤嬤私下裏說,黑市裏有許多外麵沒有的好東西。所以就偷偷溜出來了。”


    謝先生思索片刻,道:“最近要過六十大壽的老太太……你是蕭家的姑娘?”


    姑娘吃了一驚:“您認得我祖母?”


    謝先生莞爾笑道:“怎麽不認得?”他上下打量姑娘,問,“你是蕭家幾房的女兒?”


    姑娘羞澀的道:“三房。先生可以喚我蕭六。”


    謝先生一怔,麵色微變,看著蕭六的眼神多了幾許憐憫:“你母親待你可好?”忽地冷笑,“是我蠢了,她若對你好,你今天也不會落入險境。”


    蕭家後院豈是一介內宅的小姑娘能隨意溜進溜出的?


    蕭六沉默片刻:“雖是繼母,但對我尚好。”


    明珠聽到此節恍然大悟。心底忽然對蕭六撲天蓋地的湧出一股強烈的同情來。明珠明白,這是原身與她同病相憐感同身受。隻聽謝先生哼了聲道,“我原本也當她是個好的。”


    明珠自陪如雪參加了媽祖娘娘的采選後,對當地的名門氏族也有了幾分了解。合浦三大珠寶氏族,蕭家、謝家、歐陽家。蕭家寶鳳樓、謝家天珠閣、歐陽家珍瓏館是合浦最有名的珠寶鋪子。不過外表再怎麽光鮮,內裏還不是藏汙納垢?蕭六的後母這般算計蕭六,讓她獨自在黑市陷入泥潭,毀她聲譽手段卑劣,這姑娘今日僥幸逃脫,今後遲早還要被算計。想到謝曼柔原來是謝老爺子的孫女,難怪這般美貌又不失英氣。


    此時,忽然聽見兩聲歡喜的叫喚聲傳來:“小姐!”


    蕭六驚喜的道:“如芝、如燕。”


    如芝滿眼的淚,撲到蕭六跟前:“小姐,你可嚇死我了!我們快迴家去!這裏太危險了。”


    如燕也道:“小姐你可不能再亂跑了。剛才可把我們急死了!夫人若是問起來,我們都沒法交待。”


    蕭六還不曾開口,明珠已經冷聲道:“連主子都看不住,跟丟了自然是你們沒用!蕭六,你迴去後是該和夫人說說,這麽沒用的丫頭,發賣出去也罷。”


    如燕一驚,蕭六立刻會意,惱道:“方才的小路上人並不多,我不過多看了幾眼媽祖像,轉身你們就不見了。我還不曾責問你,你倒怨起主子來了?!”


    蕭六一發火,頗有幾分氣勢。如芝抹淚道:“是奴婢不好。我見小姐看得認真,和如燕打了招唿去如廁,可迴來時就不見了小姐和如燕。請小姐責罰。”


    蕭六看向如燕,如燕沒想到今日自家小姐這麽難纏,不由僵了臉。


    “說啊!”蕭六追問,“當時你到哪裏去了?”


    如燕身子一顫,道:“奴婢、奴婢……”


    明珠冷聲道:“怕是你這個丫鬟看見新奇的東西沒把持住,忘記你這個主子了。”


    如燕這迴真哭了出來:“小姐,不是的——”


    蕭六聲音冰冷:“那家店人並不多,外邊路上也無人潮,你緣何跟丟我,你自己心裏清楚。”


    明珠放了心,蕭六不蠢。


    如燕隻好哭道:“是奴婢看花眼,跟丟了小姐,請小姐原諒奴婢!”


    如芝忽然覺得自己半路肚子痛可能不是簡單的意外。她靠緊蕭六,看向如燕的眼神帶上了幾分警覺。


    蕭六凝聲道:“迴去降為二等丫鬟。”


    如燕身子一軟,又恨又羞,卻不敢自辯,隻好忍了一時之氣,心道:迴去再和夫人告狀!


    蕭六不再理她,對謝先生道:“先生,不知寶塔斷簷可否修補?”


    謝先生點頭道:“這隻簷角本就是斷的。被人故意粘補得不堅固,用來訛人。”


    蕭六歎氣:果然如此。


    謝先生從身邊一隻小木箱子裏取出一隻綠色的寬口瓶子,挖出一小塊膏狀物抹在斷口處,將簷角粘上原位,道:“等一個時辰幹透就好。”


    蕭六仔細端詳斷簷處,還是可以看見一條細細的裂縫。


    明珠道:“可用金線描之。”這是翡翠常用的描補紋裂的方法。蕭六遲疑了下,問:“公子可會描金之法?”


    明珠看了眼謝先生的百寶箱,笑道:“可以一試。”


    謝先生抱著胳膊,饒有興趣:“這可是個精細活。”


    明珠同謝先生一般就地盤腿而坐。比劃了下裂縫的粗細,取了一根比之略寬一分的金絲在頭部劈成兩股,稍稍沾了粘膏,先在完好無損的一個簷角上飛快的纏繞一圈,也不見她如何動作,簷角上便多了一個精巧迷你的“卍”形。她如法炮製,很快四個角都描補完畢。幸好斷簷在最高層,描補後乍看之下,渾然天成。蕭六出自珠寶世家,這等手藝的工匠卻沒見過幾個。看得嘖嘖驚歎:“公子好巧的手。”突然怔了下,問道,“還不曾問過公子貴姓?師從何家?”


    明珠笑道:“家師即家父。家父姓月名向寧。”


    謝先生和蕭六一起出聲:“月向寧?!”


    明珠無比自豪:有個名聲顯赫的老爹感覺就是好。難怪富二代要高唿“我爸某某某”。


    “你竟是月向寧的女兒。”謝先生驚訝中透出著讚賞。


    “女兒?”蕭六瞪大眼睛。


    謝先生哧笑:“你見過男子有那般嬌嫩的手麽?”


    定是剛才描金補翠時露的馬腳!失策失策。明珠不好意思的摘下了帽帷,露出一張抹得暗黃卻難掩姿容的臉:“晚輩月明珠見過謝老爺子。”


    蕭六笑了幾聲,也撩起麵紗係到耳後。她容貌甜美,一雙明眸流轉間仿若上等的寶石,極易讓人沉醉其中:“我叫蕭恬恬。謝老爺子安好!”


    謝先生看看兩個正當韶華的姑娘,歎道,“原來都是故人之女。”他取出兩枚姆指大小的上等羊脂白玉的玉珠一人送了一隻。


    “這個就當見麵禮了。”


    明珠瞧著圓潤細膩的羊脂白玉,忍不住感慨萬分:前世一枚這般大小的羊脂白玉,已是天價了!今世發達得狠啊!她一高興,職業病發作,笑容可掬的道:“這顆珠子真好看。上麵係枚小些的紅寶石,下麵用碎小的紅寶石做個流蘇,即可作發釵,也可做腰飾。”


    蕭六甜笑間,麵頰兩邊露出深深的酒窩:“想想就很漂亮呢。”


    明珠看了眼蕭六身邊的麵色難看的如燕,附身至謝先生耳邊說了幾句話。謝先生一揚眉,點頭對蕭六道:“時候不早了。今日老夫送你迴去。”


    蕭六訝然道:“怎好勞動您?外麵備有馬車——”


    謝先生揮揮手:“無事。許久不見你家老太太。今日便去打個招唿。”


    明珠輕輕走到如燕身邊,目光淩淩在她暗藏怨恨的臉上轉了一圈,問:“這位謝老爺子是什麽人,你可知道?”


    如燕慌忙搖頭,又點點頭:“大約……是謝家的長輩。”


    “知道就好。”明珠冰冷的目光如尖錐般直刺如燕的心髒。“還想多活幾年嫁個好人家。迴去便管住你的嘴。”


    “是是。我一定不亂說。不會亂說!”如燕心底暗罵晦氣。夫人的設計原本天衣無縫。找幾個嬤嬤閑言幾句哄騙了小姐來黑市。一旦到了黑市,接下來的事情根本不用夫人謀劃,就小姐這般簡單單純的性子,鐵定會落入各種陷井裏被人訛詐,說不定還會有些不清不楚的拉拉扯扯。到時小姐必定要向家中求救。如此一來,小姐的聲譽大損,夫人也可如願將她嫁給自家不爭氣的侄子了。


    誰知道小姐竟然會遇上謝家老爺子和月家的姑娘?這迴夫人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事實上,事態的發展遠出如燕的預料。蕭六竟然憑著這一局就勢而起,硬生生逼得她繼母俞氏失了父親的寵愛和老夫人的信任,又憑著自己和謝老爺子的關係及一尊翡翠寶塔在蕭家站穩了腳跟。俞氏得知自己算計不成,反而成全了蕭六,悔不當初卻已迴天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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