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的鈴聲將郝董事長從美夢中驚醒,熟悉的《軍隊進行曲》剛唱了兩聲,他便迅速伸出手去抓起了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三更半夜的電話,一般都很重要。

    市裏正舉行著“兩會”,他參加的是政協會議,天一亮就是投票選舉和隆重閉幕的日子。上麵安排他書麵發言,他臨睡前把發言稿仔仔細細地整理了一遍,還對著鏡子練了練,不知不覺便忙到了午夜。躺下之後一直很興奮,好不容易才剛睡著。

    他閉著眼睛,手指熟練地摁下通話鍵,一聲“喂”字尚未落音,便傳來了孟經理哭喪著的聲音:“郝董,方勝男跑了!”

    一聽說方勝男跑了,郝董不由得心裏一驚,不但猛地睜開了雙眼,而且“嗖”的一下坐了起來。然而他定定神,送出去一串神定自若,處變不驚的話:“慌啥呀?瞧你這點兒能耐!有啥可慌的?不就是一個小丫頭跑了嗎?追迴來不就得了?快說,到底是咋迴事?”

    孟經理說:“她製造了一個假火災,乘亂跑出了賓館。她逃跑之後,我和兩個保鏢就趕緊衝下樓,堵住了賓館的大門。那個姓戴的保鏢還追了出去,費了好大的勁兒也沒追上。然後我們兩輛車一起出動,分頭追,可沿著公路一直找到了現在,也沒有見到她的影子。我懷疑是有人接應,要不然,說啥也不會跑得那麽利索。”

    孟經理有意隱瞞了聽到火災之時,他手腳發軟,懵懵懂懂,更不敢說出他兩腿發軟是被戴輝背下樓,而且主意全無的事實。實際上,是在戴輝的引導下,他才想起了那兩輛汽車,分頭在公路上猛追一氣的。

    郝董打開床頭燈,伸腳套上拖鞋,焦急地在精致的木地板上走來走去,追問道:“依你觀察,接應她的有可能是啥人?”

    孟經理說:“我也沒法確定,應該是外邊的人。我擔心,會不會是公安?”

    郝董果斷地否定了他的猜測:“不可能!誰有天大的膽,敢私自立案?據我所知,那個牛哄哄的刑警隊長,正蔫蔫地帶著老婆在省城住院看病呢。”

    郝董這麽自信自有他的道理,因為在此次政協會上,他將擔任新一屆委員,明天中午之前便可在入選名單上見到他的大名。那個發言,就是代表幾位剛入選的工商界人士上台表示今後繼續努力地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貢獻力量,同時向所有與會代表和上級領導表示衷心感謝的。他想,哪個警察敢在這個時候對他造次?除非吃了豹子膽,不想穿那身警服了!

    孟經理說:“那會是誰?是方勝男她家裏的人,還是她的男朋友?可這兩天沒見她跟啥人接觸過呀!”

    郝董問:“那倆保鏢有沒有異常?”

    孟經理答:“沒有發現那倆保鏢有啥異常。那個叫戴輝的,就是一班長,還特別能幹,跑前跑後,開車追出去了很長一段路,現在還沒返迴呢。”

    盡管火災是一場虛驚,但衝著戴輝在關鍵時刻沒有自顧逃命,反而能主動地前來搭救,雖說不上心存感激,但也產生了強烈的好感。人從娘胎出來那天起,就天生喜歡他人的關照,所以此刻他為戴輝說著好話。

    郝董不耐煩地說:“算了、算了,連個人都看不住,簡直是廢物一雙,留著他們有啥用?”

    孟經理說:“郝董,不過那倆保鏢現在還不方便辭退,正需要他們在這兒到處跑著找方勝男……”

    “誰讓你現在就辭啦?這點兒小事還用我教你?”郝董打斷他的話,思索了一下指示道,“我想,既然懷疑有接應,那你們這樣在路上追,顯然是徒勞的。聽著,按我說的去做:你馬上停下你的滿路瞎追,到電子城派出所找找,看看有沒有收獲,然後立馬趕迴公司。同時我這邊讓公司人事部經理連夜翻印方勝男的照片,天亮以前就發到保安手裏,讓他們迅速分布在這邊公安局的周圍。我想,她跑到這邊公安局的可能性很大。”

    孟經理立刻符合著說:“我也是這麽想的,從法律的角度講,那是事發地,她要是把東西交給異地公安,不是多繞四十裏嘛。”

    郝董立即訓斥道:“啥事發地不事發地的,以後少說!”盡管郝董一貫聲稱自己是唯物論者,從不信迷信,但到了緊要關頭也還是有所忌諱,對某些不祥之詞根本聽不得。

    “是、是!瞧我這慌不擇言的……”

    雖然從路程上估算,方勝男最快也在天明上午九點左右才能跑迴本市,但郝董覺得此時每分每秒都很重要,沒時間跟聽他做自我檢討,隨即打斷他的話,指示道:“就這麽辦吧!”

    聽郝董有收線的意思,孟經理在另一頭急著請示道:“那我就迴到公司之後,再辭退那倆保鏢?”郝董嗯了一聲,孟經理接著又說,“要是在這兒找迴了方勝男,是不是可以將功補過,等於啥事情都沒有發生?”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在孟經理的眼皮底下跑掉了,郝董心裏本來就有氣,一聽他還在如此簡單的問題上磨磨嘰嘰優柔寡斷,頓時火冒三丈:“你說了半天,全是廢話!”

    結束了孟經理的電話,郝董立即撥通了人事部經理家裏的電話,除了命令在公安局周圍布人之外,靈機一動又下了一道派人到方勝男的老家搜尋的指示。待一切安排妥當躺迴床上,便再也睡不著了。輾轉反側,心裏就像鑽進了無數個跳蚤,上下亂蹦。

    方勝男這一逃,非同小可。本來雙方像是在捉迷藏,要賬本和藏賬本都若明若暗,表麵上似有似無,實際上暗流激蕩,自設置了一個被騙案之後,方勝男明顯地處於甕中之鱉的境地。這次讓孟經理帶她到電子城,就是準備給她最後一擊,徹底擊潰她的精神防線,讓她乖乖交出賬本,然後一滅了之,連苗帶根鏟除這一心頭之患。但智者有失的是,如此循序漸進文火燉鴨的遊戲竟意外地產生了激化,非但未能使她全線崩潰,反而刺動了她逃離的神經。這小丫頭是感到了一種威脅,也知道了她自己處於一種多麽危險的境地才落荒而逃的,心裏肯定是抱準了要麽魚死要麽網破的決心。這一跑,說不定會將一潭已經平靜了的水麵攪起不小的波浪,使費了好大的勁才平息下來的局麵再次風起樹響。好在電子城離這裏不算太近,有充分的時間給她布下羅網,容不得她走到公安局門前的那條馬路,便可截道而捕,萬事皆銷。

    郝董點燃一根“黃金葉”,坐到仿古圓型小桌旁,在心裏仔細迴查起剛才的安排有無疏漏。

    多年以來,同方方麵麵的人打交道,他養成了一個自我迴查的習慣,凡事都愛仔細琢磨,琢磨透了才會做出相應的決定,遇到急事必須當機立斷,但事後都得查查是否周全,是否妥當,如有漏洞,當填則填,當補則補。至於這件事,他覺得倒也並不複雜,方勝男跑了,追迴來就是,但是積習難改,若不坐下來靜靜地想一想,總覺得有所缺失,宛如一個本應完整的東西少了一個螺絲釘或者一個螺絲帽。

    屁股剛一沾座,他又不由自主地連忙站起來,挨個打開所有的電燈。近年來,他特別怕黑,尤其在自己家裏更見不得一片黑洞洞的樣子。

    偌大的豪宅雖金碧輝煌,卻空空蕩蕩,自從將老婆和兒子以投資移民的方式送到美國之後,他就一直忍受著這種孤單。不過利弊同在,比如日常起居就隨意了許多,甚至有些隨心所欲,何時睡何時起,可以全然不用擔心對妻兒有何驚擾。事事順利,無憂無慮時,可一覺睡到大天四亮,早餐午飯合而為一;心有煩擾,需細謀慢算時,便睡睡醒醒,醒醒睡睡,通宵不寧,晝夜顛倒。

    返迴圓桌,伸手摁下咖啡摁鈕,沒過兩分鍾,值夜的傭人便從樓下端上來一杯濃濃的提神飲料和配套的方糖。其實,隻要他吩咐,一份精致的夜餐也會輕輕地出現在他的麵前。

    也許是走私這種活計就一直沒讓他心裏踏實過,想了半天沒找出任何遺漏之後,他打開藏於牆壁之內的暗櫃,取出一把手槍,裝滿子彈,小心翼翼地塞進了老板包,接著把發言稿又看了看,也放了進去,這才合上雙眼,準備安安穩穩地打一陣盹。大會發言時,決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困倦之色。然而剛將四肢平展地挨到床上,卻突然想起了另一個主意,於是又匆忙翻起身,拿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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