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撤案那天起,江凱國就一直沒有順過氣來。

    那天晚上跟蹤油罐車的警員一迴來,便急著向他匯報了一個極為重要的線索:那趟車隊是受一家公司雇傭,固定在那家加油站接貨,長年運油。他裝作準備到外地打工的下崗工人,跟司機聊了一路,斷斷續續地摸到了這一情況。至於受哪家雇傭,司機沒有漏出半個字。

    因為運的是易燃品,車隊一路開得很慢,下午三點多鍾到了鄰市的一個運輸公司停了下來。當時他跟司機道聲謝,下了車,裝作找活幹的樣子纏著一個領班模樣的人,在那家運輸公司的停車場多逗留了一會兒,因為他覺得一定有密可探。這家運輸公司與那家加油站不算太遠,隻有五十多公裏,要給自己的油庫添油,包一輛油罐車來迴多跑幾趟是最劃算的,幹嗎要一次動用這麽多?不一會,他便看見那十輛車上的汽油果然沒有卸進油庫,而是全部轉到了早已等在那裏的另外十輛車上。看樣子,是接著運往下一站。他正琢磨著如何接著跟蹤下一個車隊,兜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一看是要他立即返迴的短信,便跑到遠一點的地方,攔了一輛過路車,趕緊迴到了警隊。

    江凱國聽著警員的匯報,心裏卻在歎息:這真是一個絕好的線索,隻要沿著這個線索繼續摸下去,定能將這條暗銷通道查得清清楚楚,舉一反三便可掌握所有的線路。至於司機不願透露的那家公司,肯定是海順公司的一個長期買主,或者直接就是他們專門負責銷售的一個部門也未可知。詭秘的運輸過程,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當時已是晚上九點多,兩位混進碼頭的警員接到了命令,以為有了新的部署也迴到了隊裏,走進了江凱國的辦公室。江凱國看著他們被太陽曬得跟煤球已差不多的麵龐,還有從暗兜掏出來的已經密密麻麻地記下了海順公司許多犯罪數據的筆記本,不知該對他們怎麽開口。於是,拉著辛苦了多日但絕不會露出絲毫疲憊之態的警員,坐進附近一家海鮮酒樓,要了幾道好菜和一箱啤酒,以命令的口氣隻說了一個字:“喝!”

    兩天之後,吳局長向全係統下達了網上追逃任務,這是公安部統一部署的全國性協同行動。江凱國一馬當先,依據網上資料一口氣抓住了三個在逃殺人犯和一個隱姓埋名了十年之久的搶劫、強奸犯。本市麵積不大,人口也少,加之各分局、派出所的人口管理一直抓得很細,沒用多少天,全市的公安幹警便將各個角落像篦子捋過的一樣,弄了個螞蟻無存。

    本市已無逃犯可追,但在全國範圍內這一行動尚未結束,其他案件暫且不便介入。江凱國難得有這樣的空閑,便天天迴家,享受著伺候老婆的快樂。

    吃過晚飯,江凱國和妻子坐一起看電視,耐著性子好不容易等妻子看完了一部拉拉雜雜無病呻吟男歡女愛的電視劇,想換到體育頻道,妻子卻非常連貫地讓電視機畫麵變成了一位操著南方式的普通話手指著k線圖預測著股市未來走勢的人。

    自去年孩子到外地上學之後,家裏突然就變得特別冷清,看電視似乎是妻子在家裏的唯一樂趣。江凱國大多時間迴來得很晚,甚至有時就住在警隊忙案子,久而久之妻子便養成了一人寬寬展展地躺在長沙發上,手握遙控器,隨心所欲摁頻道的習慣。

    江凱國著急地要看意甲聯賽,趁著插播廣告的機會抓過遙控器,趕快換到了中央5台,但尚未看清兩隊的陣容,也不知齊•達內和羅納爾多是不是首發,妻子便將遙控器要了迴去,說插在股評節目中間的廣告隻有兩三條,根本不像電視劇那樣逮著個機會不播個十幾二十分鍾甚至半小時的就饒不了觀眾。說著便摁了迴去。果然,那位股評家開始興致勃勃地點評個股。

    江凱國辦起案子來兇猛無比,凡是栽到他手裏的嫌疑人,一提起他的狠勁,無不畏懼,但他的懼內情結,也毫不含糊,局裏的同事一聊起家常,“模範丈夫”就是他的雅號。

    他無可奈何地笑笑,對妻子說:“你看那人連舌頭還沒長好呢,想說‘幸福股份不幸福’,聽起來立馬就成了‘杏核股份不杏核’,不成句嘛。這家夥膽子可真夠大的,醋溜普通話就敢上電視。你聽,‘藍有表性’,打死他也說不出個‘難有表現’來,有啥好看的?”

    妻子目不轉睛,耳不旁聞,對他的話連頭都沒有動一下。

    他不甘心,故意問:“賺了,還是賠了?”

    妻子依然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不作答,隻是朝他擺擺手,意思是讓他別打擾。他裝作不明白的樣子,逗趣道:“賺就賺了唄,幹嗎像受苦人那樣,手擺得跟‘八年了,別提它了’一個樣子的?”

    這一下很奏效,妻子的眼睛立刻離開了屏幕,抱怨道:“知道人賠了,你沒說安慰安慰,倒挖苦起人來了。”一邊說一邊轉過身,將兩隻手捏成兩簇輕柔的麵團,雨點般地反複落在丈夫的肩上。

    這時,梁子突然跨進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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