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才剛蒙蒙亮,小小的東興縣就熱鬧了起來。


    在東興縣駐紮了四天之久的趙都尉終於帥軍出發了。


    這讓東興縣的百姓們頗為驚訝,有樂於見到的,也有惴惴不安的,大家議論紛紛。


    “這些丘八,終於要走了嗎?”


    “官兵走了,我們怎麽辦?”


    “萬一山賊再殺來,豈不又是一場大禍!”


    “你們看,李家大郎也在裏麵,他怎麽也跟去了?”


    李青牛還是昨天那副打扮,跟在牛車後麵,沿途上,他從鄉親們臉上看到的都是惶惶不安,他知道他們在擔心些什麽,但身在行伍中,他又不能跟他們解釋什麽,隻能讓鄉親們繼續不安下去了。


    事實上,和百姓普遍擔心的不同,趙都尉此次拔營出發,不是迴臨川,而是上山剿匪。


    趙都尉的這個決定,其實也挺出乎李青牛意料的,他沒想到,趙都尉竟然有這份魄力。


    上山剿匪,絕對不是一件易事。


    山路難行,大部隊不能保持統一的隊列,對地形不如山賊熟悉,容易遭到埋伏襲擊,等等諸多不利,一不小心,就可能潰敗。


    對一支軍隊的統帥來說,有這麽多不利的因素,沒有大的把握,是很難做出行動的決定的,大多數情況,大多數將帥,都不會選擇冒險。


    原因很簡單,弊大於利:不冒險,將領的利益不會受損,老百姓的死活對於絕大多數高位者來說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冒險,很有可能會遭受極大的損失,甚至萬劫不複,即使成功,得到的利益也不會很大——剿匪可算不上什麽大功勞。


    麵對這種情況,理智的統領很容易做出有利自身的決定。


    除非是有不得已為之的原因,比如上峰下了死令,再比如盜匪威脅到了他自身的利益,但如今的情況卻遠非如此。


    在這種情況下,趙都尉還能下定剿匪的決心,不可謂不大膽,這和他草包都尉的名聲可不大相符。


    當然,也有可能正是因為他是草包一個,不知其中利害,又好大喜功,所以才下了魯莽的決定,但從他事先暗地裏謀劃了整整四天這個情況來看,似乎又不是這樣。


    正當李青牛對這位趙都尉生出了一絲欽佩之意的時候,卻看見趙都尉端坐於牛車之上,冷風刮得挺大,他還在搖扇子,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語。


    “哈哈,區區匪類,等著受死吧,碰到本將隻能算你們倒黴。哈哈,等我這次立了功勞迴去,姐夫一定會對我刮目相看的。哈哈,看誰還敢說我是草包,都當我不知道吧,哼,一群愚昧無知之徒,隻知蠅營狗苟,竟然連我這樣的絕世之才都不能識,可笑,可歎!噫嘻,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李青牛揉了揉鼻子,感覺身上有些惡寒,他還是看不透這位趙都尉啊!


    看不透,實在是看不透。


    他迴頭觀察了一番後麵的隊伍,沒有看見周元的身影。


    他不是趙都尉的兵,又不像李青牛擔負著帶路的任務,沒有跟來也很正常。


    部隊很快就進了山林,無法再保持整齊的隊列,一下子就散成了一片,前後難以唿應。


    兵書有雲,逢林莫入。


    對一支軍隊來說,貿然進入樹林乃是大忌,隻要有點腦子的將領都會盡量避免。


    樹林中有許多平地上沒有的危險,首先是行軍上的困難,還有就是偷襲、埋伏、煙熏、火攻等來自敵軍的威脅。


    在這種情況下,軍隊實力變得沒有意義,隻要不小心中招,再強大的軍隊也會潰敗,人少較弱的一方反而占據優勢,以少勝多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這是任何將領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當然,如果非要進入樹林不可,兵書中也有關於樹林行軍的規定章程可以遵循。


    首先要有一支專門開道的前軍。


    這裏所謂的開道,可不僅僅隻是找路和修剪一下礙事的枝葉而已,而是要把前進道路上的樹木全都砍掉,在樹林中清理出一條可以讓軍隊保持整齊隊列前進的道路。


    工程量無比巨大。


    還有就是要廣泛地派出偵察兵,這年頭叫探子或者探馬,防止有人埋伏和偷襲。


    當然,這些所有的措施,趙都尉一樣都沒有采用,不知道是他不知道還是嫌麻煩懶得用。


    總之,這支部隊就這樣以一種十分魯莽、甚至可以說是無知者無畏的態度闖進了茫茫大山。


    除了軍隊難行,牛車也開不進樹林,尊貴的趙二栓都尉隻能屈尊下車,親自行走了,不過看他爬上爬上輕鬆自如的樣子,身手倒也矯健,顯然並非虛弱有病之輩。


    這樣看來,他之前整天乘坐牛車的行為,就純粹隻是擺譜而已了。


    問題是這破牛車坐著顛得要死,一點兒也不舒服,單純為了擺譜而活活受罪,真的值得嗎?


    簡直就是謎一樣的男人。


    李青牛如此感慨了一番,隨後便專心帶路,看趙都尉滿臉不爽的樣子,要是走錯了路,估計他這條小命難保哦。


    好在昨天迴來的時候,他在沿途的樹上都留下了記號,走錯路的概率很小。


    從天空往下看,這片山區樹木蔥蘢,連綿不絕,即使是五百人在其中跋涉,也顯得十分不起眼,就跟一群螞蟻沒什麽區別,幾乎看不出什麽動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趙都尉的部隊還在山林中苦苦跋涉,在距離他們還很遙遠的山穀裏,山賊們都還沉浸在美妙的夢鄉之中。


    這幾天,這些山賊的日子不要過得太舒服。


    有吃有喝,最重要的是還有女人可以享用。


    東興縣幾乎一大半的女人都被山賊們掠到了此處,基本上每個山賊都分到了一個女人,當然,那些長得好看的、年紀輕身材好的女人都歸各大頭目所有,底下小嘍囉們分到的女人難免質量層次不齊,饒是如此,他們也都個個心滿意足了。


    所以這幾天,大家基本上夜夜都在耕耘,身體著實虧虛了不少,起得也比以前晚了許多。


    如果沒有什麽意外的話,這個寨子的山賊現在已經能在這片山穀生活的很好了,等到來年多開辟一些梯田,慢慢穩定下來,成家立業,開枝散葉,過個十幾二十年,這裏說不定就能發展成一個美好的世外桃源哩。


    不管是不是真的能實現,反正大夥兒想的都挺美的。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突然以驚人的速度從山穀外衝進了寨子裏,顧不上喘氣,粗暴地踹開了幾家人家的房門,叫醒了數人,急道:“大事不好了,快把兄弟們都叫起來,官軍已經發現了寨子,這會兒已經殺過來了,馬上就快到了,快去把所有人都叫醒,抄家夥出來集合。”


    眾山賊都猛然一驚,顧不上和床上新槍的老婆溫存,全都跑出去開始叫人,原本寂靜的山寨頓時炸開了鍋,過了一會兒,百來個山賊衣冠不整地集結了起來,手裏拿著家夥,有的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一大早跑來報信的那個人就在外麵等著,焦急地在原地轉圈,片刻之後,他看人已經集合了一多半,便猛地一跺腳,道:“不等了,再等官軍都殺到家門口了,弟兄們,跟我走。”


    這人似乎在山賊中頗有威信,他這麽一喊,無一人質疑,全都乖乖地跟著他鑽進了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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