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開始,觥籌交錯,華光四溢。沐澤端坐於高座之上,看向坐在他身旁的王太後,她身上金紅色的鳳袍耀眼奪目,作為大祈最尊貴的女人,她每日享受著最好的供奉,可是卻還不知滿足!


    王太後從見到沐澤出現的那一刻起,心髒就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


    弑君之事幹係重大,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走上這一步。可是沐澤卻處處違逆她,不娶她王家的女兒,不同意將林氏株連九族,無視她這個太後的存在!


    先帝在時,她就是後宮中的一個擺設,除了皇後的尊榮,什麽也沒有。


    如今沐澤為帝,她還是後宮中的一個擺設,除了太後的尊榮,依然什麽也沒有!


    當初她肯扶沐澤,是因為沒有別的選擇,她隻能跟沐澤合作,不然沐涵登基她就得死。可如今她有沐清在手,沐澤的存在就太礙眼了!她被囚於這座華美的宮殿中半生,曾經希翼的愛情從來沒得到過,眼看年華一年一年老去,她不甘心像錢太後那樣心如止水地過完後半生,她也想要縱情肆意的生活。


    有了那樣東西,她一定會成功的!隻要沐澤當場死亡,劉向升馬上就會轉頭效忠沐清,那就等於是效忠於她!而行刺皇帝的戲班子是欒安定的,刺客也是他放入宮中的,她隻要立刻命禁軍將欒安和這些戲子誅殺,就不怕事情查到她頭上。


    她淡淡地瞥開眼,強自鎮定下來。


    沐澤用極溫柔的聲音詢問王太後:“母後,您的臉色怎麽這麽蒼白,是不是不舒服?”


    王太後低聲道:“隻是飲了些酒,有些頭暈罷了。”


    沐澤幽幽地笑了一下:“母後可要保重鳳體。”


    不知為何,王太後看到沐澤的笑,忽然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正在這時,戲台上鑼鼓的聲音徒然變得熱鬧,原來是換了一個新的曲目。


    王太後暗道一聲:來了。


    這曲《獻壽》就是特意為沐澤準備的。南極仙翁鶴發童顏,象征長壽,手托仙桃,食之可長生不老。而行刺沐澤的秘密,就在那顆仙桃之中,等到戲曲最後,扮演南極仙翁的戲子會將那顆象征長壽的仙桃送到沐澤麵前,到時候……


    戲台上十來名戲子又唱又跳,除了演南極仙翁的那個戲子手上拿著一個皮球大的壽桃,其他戲子手上也各執一個小壽桃,但王太後知道,隻有那個大壽桃中藏有東西。


    她忽然站起來對沐澤說道:“本宮身體有些不適,想先迴宮休息。”


    沐澤落在王太後身上的目光徒然變得銳利:“母後,好戲就要開場,你何不再等一等?”


    王太後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不了,本宮身體不適。”


    沐澤打斷她道:“來人,讓太後坐下!”


    “你幹什麽!”王太後一驚,卻被兩名老嬤嬤強行按迴座位中。


    這一番舉動自然沒逃過坐在下方臣子的眼睛,紛紛猜測皇帝和太後間出了什麽事。


    沐澤冷聲吩咐海寧:“將戲台上的人全部拿下!”


    海寧對著四周打了一個手勢,早已潛伏在周圍的侍衛立刻衝上戲台。


    台上的死士見事情敗露,發了瘋一般的衝向沐澤,侍衛紛紛拔刀同他們戰成一團。


    卻聽轟隆隆幾聲巨響,戲台上立刻多了幾十具屍體,原來那些死士手中的壽桃中藏有威力巨大的火藥,頃刻間便和上前阻攔他們的侍衛同歸於盡。


    王太後臉色霎時間變得雪白:她記得隻有獻給沐澤的那顆壽桃中有震天雷!可為什麽其他小壽桃中也有?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巨大的雷聲將場中眾人震懾住,被炸爛的血肉如雨般濺落在會場中,官員的女眷們發出一陣陣尖叫聲,桌案翻到,杯盤碎裂,紛紛互相擁擠著爭先恐後地逃命。


    那些死士瞬間將周圍的侍衛炸死,還活著的死士繼續衝向沐澤,隻要有人阻擋,就點燃手中的壽桃和對方同歸於盡,一時間竟無人可擋!扮演南極仙翁的那個死士也混在其中,他手中的壽桃最大,不用想也知道威力最大!


    “皇上,快躲一躲!”海寧急道,這些刺客竟然出乎意料的強,在其他禁軍還沒趕到前,得先避其鋒芒!


    沐澤立刻站起來轉身就跑。


    等周圍的死士都死光,那名扮演南極仙翁的死士也衝到玉階之下。


    “哪裏逃!”那死士大喝一聲,竟帶著北地的口音,他將手中的壽桃擲向沐澤的方向。


    王皇後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那死士竟然連她也一起刺殺!


    沐澤立刻就地一滾,躲到一旁,卻在同一時刻,場中飛出一個事物在半空中和壽桃相遇。


    “快趴下!”崔道遠大喝一聲,率先趴倒。


    接著轟隆隆的雷聲響起,那震天雷在空中爆炸,藏在雷中的鋒利鐵片四散炸開,將場中不少來不及逃跑的人炸死炸傷。王皇後一聲痛唿,一片碎鐵沒入她的肩膀。


    等到塵煙散盡,那名投雷的死士也早已死透。


    沐澤略狼狽地從地上站起來,臉色鐵青,冷冷地看向委頓於地的王太後:他倒是小看這個女人了,居然能弄到震天雷,要知道這種東西都被嚴格掌控在兵部手中,隻能用於戰爭,倒不知她是怎麽弄到這些東西的!


    沐澤全身微微顫抖,喝道:“來人,把太後給朕拿下!”


    王太後驚叫道:“沐澤,你敢!我是你母後!”


    沐澤眼中滿是厭惡,“你敢弑君,朕就敢治你的罪!”


    王太後掙紮道:“你血口噴人!”


    沐澤低聲吩咐海寧一聲,不一會兒,戲班管事、念雪、和欒安都被綁縛帶上大殿。


    王太後輕輕一顫,冷著臉不說話。


    戲班管事戰戰兢兢,一直說自己是被逼迫的。


    念雪立刻喊冤:“是欒安指使我這麽幹的!”


    欒安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沐澤冷笑一聲,讓海寧公公再帶人上來。過了一會,一個年近五十,儒生打扮的人推上大殿。王皇後一看此人,立刻癱軟在地。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親哥哥。那戲班管事一看到此人,立刻就指認自己是受此人指使,帶刺客進宮。


    沐澤問底下的大臣們:“太後謀反,該怎麽判?”


    大臣們此時也緩過勁來了,他們平日裏哪個不是養尊處優,何曾有這麽狼狽的時候,加上場中有些人被炸死炸傷,此刻更是對太後恨得不得了。


    崔道遠第一個站出來說道:“迴皇上,太後謀反,理當問斬。”


    賈京手臂被碎片劃傷,一張老臉疼得一抽一抽的:“迴皇上,王氏一族助太後弑君,罪當同誅!”


    其他官員也紛紛附和稱是。


    沐澤道:“傳朕旨意,太後謀反,理當問斬,念其老邁,今後於慈寧宮中靜養從此不得踏出宮門半步。王氏一族男子斬首示眾,女子沒入教坊司為奴。海寧。”


    海寧公公上前一步,“老奴在。”


    “你去挑兩個穩妥的宮人到太後身邊伺候,至於原慈寧宮中的宮女太監,一並押入尚方司,按宮規處置!”


    ***


    等邱敏知道行刺事件的時候,沐澤已經下令將欒安發配潮陽郡,明日離京。


    邱敏慌了手腳,急急忙忙跑去找沐澤,卻被人阻攔在禦書房外麵。邱敏的心一點一點的冷了下去,自沐澤登基以來,從來沒有阻止過她進入禦書房,這次卻派人攔著她,說明是鐵了心要貶欒安。


    她在夜風中靜靜地站了一會,轉身去了尚方司。


    尚方司,主管宮內刑獄,所有犯了錯的宮女太監都會被送進尚方司,被送進來的人,幾乎就沒有能活著出去的。


    她在一個小太監畢恭畢敬的帶領下,走到一處牢房前。


    念雪抱著膝坐在滿是穢物的茅草上。


    “念雪。”邱敏隔著鐵欄低低地喚了她一聲。


    “姑姑!”念雪抬起頭,看到邱敏似乎很高興,開心地走到鐵欄邊。


    邱敏幽幽地看著她:“你不用這麽開心,我不是來救你出去的。”


    哪知念雪繼續笑得甜美:“我知道,我隻是看到姑姑很高興而已,臨死前能再見你一麵,老天對我不錯呢。”


    邱敏不懂她為什麽到現在還要演戲,念雪要殺她,又怎麽會看到她就開心?邱敏淡淡道:“當初是你利用欒安,找到我的住址,讓殺手來殺我的吧?”


    念雪點頭承認:“是啊,我給欒安送的湯水裏下了藥,他一點懷疑都沒有就喝了,我趁他睡著的時候搜了他的身,找到姑姑有關戶籍的信件,看完後又原封不動地放了迴去。”


    邱敏沉默地看了她一陣,問:“為什麽要害我?我自認這麽多年來一直都待你不錯,你卻設計讓皇上給我服用避子湯,還要殺我。”


    念雪歪著腦袋,臉上的天真可愛一如初見之時:“是姑姑不好。念雪其實很喜歡姑姑,曾經也想一直無憂無慮的跟在姑姑身邊玩樂,如果姑姑肯喝下避子湯終身不孕,太後娘娘就不會殺你。可是姑姑辜負了念雪的好意,沒喝避子湯。念雪隻好遵從太後旨意讓姑姑去死,那時候知道姑姑要死去,念雪真的很傷心呢。可是太後娘娘才是念雪的主子,她將念雪養大,念雪不能背叛她。”


    邱敏深吸一口氣,她從沒想到一個人害完另一個人,還能理所當然的說全是因為被害人的錯!


    “你對欒安就沒有絲毫的愧疚嗎?你知不知道他因為你,要被貶出宮到遙遠的潮陽郡去!”


    念雪臉上更是毫無愧色:“想成大事,犧牲在所難免,皇上在登上皇位時死了多少人,他心中有過愧疚嗎?欒安跟在他身邊那麽久,他都能說貶就貶,我和欒安的情分遠不及他們,為什麽就不能犧牲欒安?”


    邱敏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可是欒安對你那麽好,你就不懂得感恩?”


    念雪冷冷地迴道:“皇上才是不懂得感恩的那個人!太後娘娘幫助他那麽多,他翅膀硬了就想脫離太後娘娘的掌控!”


    “她身為一國太後,地位尊崇,為什麽就非要控製皇帝執掌大權不可?”


    念雪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為什麽太後娘娘就不可以執掌大權?難道就因為太後娘娘是女人?可憑什麽女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該無聲無息地站在男人的身後?掌政、做學問、擁有許多配偶,遊覽名山大川,這些事統統都與女人沒有關係。我們隻需要按照男人的意願,呆在小小的一方天地裏,伺候男人和男人的父母,包攬所有繁瑣的家務事,和他的其他女人和睦相處,把他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當作自己的骨肉,這些事中隻要有一項沒做好,便要遭到無數人的唾罵!”


    她看著邱敏,笑得狡黠又惡意:“姑姑,您是和欒安是一起到皇上身邊的人,你們陪伴皇上最久。欒安犯了錯,還可以被貶出宮獲得自由,而姑姑您將來若是犯了錯,那就隻剩下去冷宮一條路了。其實如果皇上死了,我去求求太後,太後一定會留你性命,隻要你以後好好的替太後預言,照樣能過上錦衣玉食揮金如土的生活,你可以在太後身邊做女官,像男人一樣領俸祿在宮外建府,養多少個麵首都不成問題。可惜啊,你現在隻能成為皇上後宮中的一個普通女人,小心翼翼地服侍他,還要時刻擔心自己會不會像欒安一樣,一時不慎犯了錯而遭到懲罰被貶入冷宮中。姑姑,念雪真的很同情你!”


    邱敏臉色一白,隻覺得胸口一陣悶悶地疼。


    這個陰暗充滿潮濕血腥氣的牢房令她感到一陣陣的不舒服,她逃也似的轉身離開。


    念雪看著邱敏失魂落魄遠去的背影嗤嗤地笑了起來:她太了解姑姑了,她今晚的話一定在姑姑的心裏種下了陰霾。皇上,你永遠都得不到姑姑的心。太後,念雪替你報了仇呢……


    鐵牢哐當一聲被打開,三個孔武有力的太監進入牢房中。


    “送她上路。”


    隨著話音落下,兩個太監上前捉住念雪,一人按手一人按腳,被浸濕的黃紙一張接著一張地貼在那曾經鮮活的臉上,柔弱的四肢無力地掙紮,胸膛因為缺氧而劇烈起伏,不久之後便漸漸沒了生息,靜靜地躺在汙濁的地麵上。


    邱敏跌跌撞撞地出了尚方司,癱軟在地,力氣在邁出那扇血鏽斑斑的大門之時已抽幹,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轉瞬又被冷風吹幹,刺痛了她的臉頰。


    其實如果沐澤願意,他完全可以不讓行刺事件發生,就將刺客悉數拿下,這樣欒安也不會作為參與行刺的人被擺到明麵上。可他為了讓自己毫無汙點,不惜犧牲眾多的人,甚至是欒安!


    她明明一直都知道他的冷酷,可是那時候她以為他隻是對旁人冷酷,她和欒安都是對他忠心耿耿的人,他待他們定然會和旁人不同,原來這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在一個真正帝王的心中,親近之人和旁人,其實沒有什麽區別。


    邱敏抬頭看向四周重重宮闕,她曾經怎麽會覺得這座宮殿華美無雙呢?明明這上空四處都彌漫著陰森的鬼氣,那些枉死之人的魂魄就潛伏在殿宇周圍每一個漆黑的角落裏!


    她害怕地搓搓了手臂上泛起的雞皮,快步返迴寢宮中。


    將沐淽哄睡後,她點著燈靜靜地坐在床邊,一夜未能合眼。


    天初亮的時候,沐澤進了寢宮,他看著邱敏眼睛下的青黑說:“欒安要走了,你去送送他吧。”


    邱敏站起來,走到他麵前,與他對視:“為什麽要貶欒安?他根本就不知情,他是被人利用的。”


    沐澤轉開視線:“他犯了錯,就該受到懲罰,我也必須給朝臣們一個交代。”


    “可是欒安救過你。”


    “所以我沒有殺他。”


    邱敏諷刺地笑起來:原來她和欒安還該感謝他不殺之恩。


    即使每一個夜晚都伴著他的唿吸入眠,她終究無法懂他。


    你不需要愛,你隻需要所有的人都害怕你,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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