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太後為了沐澤訓斥沐涵,一時間有人歡喜有人愁。


    林貴妃賠笑道:“涵兒年紀還小,不懂事。”


    錢太後看向王皇後:“皇後,你是怎麽管理後宮的?怎麽這些妃嬪連規矩都不懂?”


    林貴妃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


    王皇後挨了錢太後的訓,卻反而很高興:“是臣妾失職了,臣妾一定好好教她們規矩。”她嘴裏說著“她們”,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後宮隻有林貴妃一個妃子。


    王皇後肅容道:“林貴妃,太後訓話,你沒經同意擅自插嘴,你可知錯?”


    林貴妃臉色變了變,她從前仗著皇帝的寵,盛氣淩人慣了,皇後何曾敢這樣和她說話?可自從盧膳叛變,她哥哥也問了斬,皇帝就叫她要收斂些,不要叫人再抓了錯處。林貴妃見坐在上首的錢太後正盯著她看,盡管氣得輕輕發抖,還是識相的低頭:“妾身知錯。”


    王皇後本還希望她再頂兩句,她好趁機打壓一番,哪知這林貴妃狡猾的緊,根本不給她機會。王皇後一時氣不順,冷笑道:“那就罰你迴去後把《女戒》抄十遍給本宮。”


    錢太後厭煩地轉過頭,女人間的爭鬥她素來不愛看,若不是林氏太過囂張,她根本就不會出這個頭。她當年會選王皇後為後,也是看在她出身書香門第,本以為她知書識禮,豁達大度,斷不會像一般女子那樣跟丈夫的妾室爭風吃醋,失了身份。哪知她這麽多年了,還這般看不開,而若不是她一開始就對後宮的妃嬪嚴防死守,何至於最後讓林貴妃撿了便宜,還讓皇帝對她心生厭煩。


    “開宴吧。”錢太後淡聲吩咐道。


    眾人跟隨錢太後進入大廳,按順序入座。


    太後坐在上首,皇後的桌案在她下方一點。


    沐澤身為皇長子,坐下太後左下首,邱敏立在他身後,對麵則是林貴妃和沐涵。


    除了後宮諸人,其他官員的女眷則按丈夫的品級,一人一張桌案,依次入座。


    宮女托著銀盤魚貫而入。


    開席是幹果四品、蜜餞四品、醬菜四品。


    接著前菜四品,膳湯一品。


    這些前菜沐澤不過動了一、兩筷子,很快就被宮女撤了下去。


    重新又上了禦菜五品、燒烤二品、膳粥一品。


    最後是水果一盤。


    因為今年盧膳造反,皇帝連都城都丟了,如此落魄的年景自然不宜大肆操辦,太後下令全宮上下節儉,所以這頓年夜飯其實是精簡版的。饒是如此,那滿桌的菜肴還是讓邱敏暗暗流口水。


    不過她沒資格吃,為了不看了肚子餓,隻好把眼神放在場中的舞姬身上。


    這些舞姬都來自蜀地,自古四川多美女,邱敏眼也不眨地盯著那些妖妖嬈嬈的妹子,看哪個長得最靚。舞蹈結束後還有百戲表演。邱敏心想沒得吃,飽一飽眼福也好。


    宴席進行了一半,沐澤起身要去更衣,邱敏隻好舍下正進入高/潮部分的雜技,陪沐澤出去。


    出了宴會大廳,沐澤突然對跟在身後的餘同說道:“本宮有些積食,想在外麵走走,你就不必跟來了。”


    “是。”餘同無聲地退開。


    沐澤帶了邱敏沿著漢白玉欄杆的長廊一路往下走,晚風拂起廊上的宮紗,朦朧中,一排排宮燈好似和天邊的星光相連接,在夜空下閃爍著璀璨的霓光,溢彩如詩如畫,好一幅人間仙境。


    下了迴廊,沐澤繞道一處假山背麵,在一張長條行的石凳上坐下,在身旁的空餘處輕拍一下:“你坐這。”


    邱敏有些站累了,在沐澤身邊坐下:“殿下,你叫我出來幹嘛?”


    沐澤道:“你站那麽久,不累嗎?”


    邱敏聞言一臉笑眯眯,好吧,她就當沐澤體貼,帶她出來偷偷懶。


    沐澤從寬大的袖子裏拿出一個精致的圓木盒。邱敏認出那是之前裝四蜜餞的果盒,沐澤當著邱敏的麵打開,裏麵原來擺著的蜜餞不知何時被沐澤倒光,四格格子中整整齊齊裝了五彩炒駝峰、烤鹿脯、羅漢大蝦、熊貓蟹肉,還有幾根竹簽和一小碟沾醬。


    邱敏看了一眼,知道這是沐澤拿給她的,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她不就是多看了兩眼麽,沐澤還特意拿出來給她,這顯得她也太貪吃了!


    “殿下。”邱敏抱怨道:“我是那麽貪吃的人嗎?”來慈寧宮之前,紅玉其實給了她一些糕點墊肚子,雖然沒吃飽,但等迴重華宮後還有宵夜。


    沐澤知道她不好意思,正了臉色,嚴肅地說道:“太後說了,全宮上下要節儉,這些菜肴本宮吃不完,所以拿出來命你幫我吃掉。你不吃就是不尊太後的命令。”


    邱敏聽了好笑,堂堂皇子,吃不完打包,說出去笑死人了。也不知道沐澤是怎麽在眾目睽睽之下,偷偷裝了這麽一盒食物出來。


    她到底還是想吃的,沐澤全了她的麵子後,邱敏喜滋滋地接過食盒,因為她喜歡吃肉,所以裏麵裝的都是葷食。


    沐澤瞧她吃得開心,自己也高興,他覺得遇到邱敏後,快樂的日子一下子多了好多。兩人沒有再言語交流,但快樂這種事情其實很簡單,一個眼神,一個淺淺的微笑,似乎就足矣……


    過了一會,等邱敏吃完,沐澤問她:“你說皇後會幫我換個夫子嗎?”


    “肯定會。”邱敏道:“那個鄭夫子教你什麽不好,卻偏偏教你要孝順林貴妃,友愛皇次子,這固然討好了皇上,可同時也激怒了皇後,皇後當然容不得他。”


    沐澤心想他恨林貴妃,是因為林貴妃害死了他母妃,皇後為何也這麽恨林貴妃?他這麽想著,也就這麽問了出來。


    邱敏將吃完的食盒蓋上,“你還小,不懂得女人的嫉妒心。沒有哪個女人會願意自己的丈夫寵愛別的女人,如果有女人能做到這一點,那八成她不愛自己的丈夫,隻愛自己的地位,自然也就無所謂丈夫去寵愛誰。”


    沐澤道:“那這樣說來,皇後娘娘也應該恨我母妃了?”


    “那怎麽一樣?雖然皇上除了林貴妃,還有別的妃子,但隻有林貴妃是被他放進心裏的,別的女人就是……”邱敏看了沐澤一眼,覺得當著他的麵說他母妃,好像不太合適。


    “你說吧,我不怪你。”沐澤輕聲道。


    “就是圖新鮮的玩意,威脅不到皇後。”邱敏壓低聲音,她看沐澤臉上確實沒有不悅,才放下心來:“男人嘛,總是貪新鮮,哪怕是林貴妃這種傾國傾城的容顏,對久了也會想換換別的,就像大魚大肉吃多了,偶爾也吃個清粥小菜。何況自古帝王多風流,以前還有皇帝因為後宮女人太多,就坐羊車在後宮隨意轉,羊車停在哪就臨幸哪個,事後可能連那女子的名字都記不住。”


    沐澤垂下眼,忽然開始恨那個男人。雖然他以前也恨,可現在更恨。


    他還幻想過那個男人或許曾愛過他們母子,可原來他隻是那個男人在風流時無意中播下的種!


    他記得自己很小時候,母妃從日暮時分起,就坐在銅鏡前梳妝打扮,然後坐在窗台前一直等到天明。他長大一些了,母妃就不再梳妝打扮,但卻時常在他入睡後,坐在燈前哭泣,自問自答:既不喜歡我,又為何要占有我,害我孤獨終老在這深宮之中……


    那個男人既然不愛,就不該占有他母妃。如果那個男人不任性的占有他母妃,他的母妃就可以在歲數到了後出宮嫁人,有著平常人的幸福。


    他害苦了他的母妃!


    邱敏心想其實也不止是皇帝風流,隻要是公的,他都下流。她小時候爸爸出軌,小三挺著肚子鬧上她家。長大後談戀愛,第一任男友背著她在外麵嫖,第二任男友喜歡在網上聊騷,姐姐妹妹認了一堆,從此對男人絕望,索性不婚。無聊之下作歪詩一首:世間男子多好色,喜新厭舊少情癡。若有哪個不好色,斷袖陽痿選一隻。


    她看出來也夠久的了,催促沐澤迴去,兩人順著原路返迴宴會大廳。


    之前雜耍的藝人已經退場,換了兩個戲子上來,唱得是才子佳人的故事。邱敏覺得無聊,心不在焉,倒是沐澤聽得認真。


    王皇後見錢太後似有乏意,主動扶太後到後殿休息一會。


    錢太後躺在軟榻上,看著王皇後溫馴的臉,揮了揮手讓宮女們退下,隻留下海寧公公。


    “特意扶哀家進來,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王皇後心想今晚沐澤那一本佛經討了太後的歡心,現在是提換夫子的好時機。


    “臣妾,是想跟母後說說皇長子學業的事。”


    錢太後閉上眼養神,“澤兒有什麽問題嗎?”


    王皇後道:“皇長子讀書勤奮,倒是沒什麽問題,隻是教學的夫子最好換一換。”


    “鄭翰林?”太後眼皮輕抬,“哀家聽說鄭翰林的學問很好。”


    王皇後心想學問好,那也要看是哪方麵,“鄭翰林一生鑽研孝義倫理,其他方麵難免不足。”


    錢太後不解:“本朝以孝道立國,讀書人也以孝道治家,孝道修身。鑽研孝義,這很好啊。”


    王皇後抿了抿唇角,“可母後知不知皇次子的夫子是誰?”


    “是誰?”


    王皇後道:“皇次子的夫子是翰林院侍讀宋齊鴻,宋齊鴻的嶽父是吏部尚書賈京。”


    錢太後有點明白過來了,“那鄭翰林?”


    王皇後道:“鄭翰林是隆興十八年進士,當時任翰林院編修,現在……也還是個編修。”


    錢太後默默地算了一下時間,那位鄭翰林從先帝時期到如今,整整做了三十年七品編修。


    皇子的夫子關係到朝堂上臣子的站隊,如果讓林氏拉攏了大部分大臣,那麽沐澤即使被陛下立為太子,未來也很有可能被廢。


    錢太後沉吟片刻道:“那依你之見,皇長子的夫子該選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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