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山河和莊馳在門前站定,現在他們已經是基地裏的元老人物了,來來往往的小夥子有不少會來事兒的,主動跟他們打招唿,彼此之間卻沒有幾個人是認識的。“莊馳,你幫我盯著點,我想去看看依依。”蔣山河所說的依依是他在幾年前的一次行動中救出來的孩子,一個男孩子,卻被父母起了這樣女氣的名字,在鄉下不少受欺負,來了這裏,規矩歸規矩,你想要


    被尊重,想要平等的地位,都是要自己爭取的。


    蔣山河記得他再次出任務要走的時候,那個男孩似乎流光了所有眼淚,連著他父母去世的眼淚一並還給這個世界。


    那個男孩看著蔣山河走出大門,對蔣山河大聲喊道,“你走吧!我再也不會哭了!”


    不知道那個當初說自己再也不會哭了的小男孩,如今做到了沒有。


    “他在機械二隊。”牛雀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牛教官!”莊馳心中暗想,一時忘記了這是在蒼蠅嗡嗡什麽都能抓來聽三遍的基地內,蔣山河還讓自己幫忙盯著點,盯什麽?盯這條命吧!“謝謝牛教官!”蔣山河沒想到依依還能進機械行動隊,這裏的隊員每天早上跑步就是負重五十斤的訓練,因為在真正的作戰中,各種長槍短炮都是他們必要的武器,所謂機械行動隊,機械是他們的命脈所


    在。


    蔣山河在隊伍中來迴看了很久,直到對上一個鋥亮的眼眸,是他。


    沒想到短短幾年時光,依依已經變成了這個隊伍裏最高最壯的小夥子,以前可是站在第一排哭鼻子的人。


    跟帶隊的教官打過招唿,依依被放行了。


    “依依,過來。”蔣山河有些激動,或許隨著年齡的增長,才意識到,身後摞起來的證書與勳章,遠沒有真情實感來得重要,可惜孩子最脆弱的時候,他已經錯過了。


    “依依,你長高了,也長壯了,過的還好嗎?”蔣山河不知道自己問這句話有什麽意義。


    在基地內的長大,什麽是好?


    是早日出師就算好,還是接任務完成任務就算好?


    這裏不存在什麽童年,不存在玩樂,更不存在自我的感染心情,一切命令一切上層的指令,就是天。


    “我不叫依依,”男孩終於肯正視蔣山河的眼睛,“我叫嚴盡,窮盡一生的盡,盡力而為的盡。”


    “什麽?”蔣山河愣在了當下,“依依是你母親給你取得名字……你怎麽能擅自……”“母親已經去世了,教官說,迴憶不具備任何力量,為什麽人都死了,還要留著她給我取的這個會招來異樣眼光和嘲笑的名字呢?”依依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直直盯著蔣山河,仿佛需要他給自己一個說


    服自己的答案。


    可惜依依沒有等來。


    “是哪兩個字?”蔣山河扶著依依的肩,試圖跟他平視。


    “嚴格的嚴,言盡於此的盡。”說完依依就扭頭跑走了。


    這孩子,哪裏學的這麽多的成語,蔣山河想要笑,卻不覺眼中泛出淚光。


    他能感受到孩子的矛盾,亦能感受到自己的矛盾。


    這裏好嗎?


    當然好。


    有吃有喝,有人教導,有夥伴。


    這裏不好嗎?


    當然不好。


    有殺戮有仇恨,有無窮無盡的任務和指示,你可以成為任何人的英雄,獨獨無法成為你自己。


    蔣山河走後,莊馳和徐川站在牛雀麵前更顯尷尬。


    蔣山河畢竟在隊裏本分做人,老實做事,從沒得罪過牛雀,莊馳前有名字那件事,後又有昨晚那件事,他不知道牛雀是不是想讓徐川死在自己手裏,但是牛雀故意為之是肯定的事情了。


    若是她的槍法真的是三發不中,那也就不會成為教官了。


    “聽說徐先生懂些邪門歪道的法術?”果然,怕什麽來什麽。


    徐川定定看著遠處有些失魂落魄的蔣山河,“法術懂一些,邪門歪道不知為何物?請問是不是打死來仗義幫忙的人就算是邪門歪道了?”


    莊馳知道,徐川還在為昨天的事情耿耿於懷。


    “牛教官,徐兄弟是古武派係中人,這個派係也挺有名的哈……”莊馳想要從中和稀泥,可惜沒人理他。


    “古武派?可是當年出了一個險些滅了滿門的大逆不道弟子吳銳的古武派?”牛雀的話又砸在了徐川的雷區。


    莊馳都懷疑牛雀是不是故意去調查的徐川的資料,才來說話的,果然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正是,吳銳是我的親傳師父。”徐川依舊麵不改色。


    莊馳從來沒有覺得時間如此煎熬,還好郝鹽過來了。


    “郝大哥!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莊馳激動的恨不能上去抱著郝鹽轉一圈。


    “昨晚見時不見你這麽激動啊,怎麽今日這麽想我?”郝鹽也是樂嗬嗬的,剛才互放冷箭的兩個人終於消停了。


    “一會兒吃過早飯,就去華瓊門那裏,開個短會,你們就上路吧。”莊馳聽到這話,心下咯噔了一聲。


    基地內有個傳統,每個人在出任務之前,都會有負責人前去送行,會根據任務的難度係數才分配送行的側門。


    華瓊門是所有側門中最為重要的第一個,換句話說,這次他們要執行的任務也是最關鍵,最危險,最致命的。


    蔣山河迴來的時候,臉色看上去不像是剛剛見過了依依,反倒像是剛剛知道他們從華瓊門出發一樣。


    “你知道了啊?”莊馳拋出來一句話。


    “知道什麽?”蔣山河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不知道你擺出這副哭喪臉做什麽?”莊馳對徐川說,“這個,我還是要事先跟你囑咐好,方才郝鹽說的華瓊門,是基地裏最重要的側門,我們平時送別的地方,會根據任務難度的不同來分配送別的側門,所


    以……”


    “所以這次的任務很艱巨,你是想說這個吧。”徐川好心替莊馳吧下麵的話說了。


    “是……”莊馳撓了撓頭,“我原本以為就是個奶牛的事兒,能有多大,沒想到……上麵定級別以及難度係數都是多方考察過的,所以不會有錯,徐兄弟,你,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我現在不管不顧打一頓牛雀,能完好無缺的走出這裏嗎?”徐川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兩個人傻了眼。


    “哦,看來不能,”徐川歎了口氣,“那我就忍著吧,任務裏在說。”


    早飯三個人就在徐川房裏解決的,基地的飯菜還是那些,但是沒了去食堂東搶西掠的經曆,仿佛飯菜的香味都少了很多。


    “你到底怎麽了?徐川兄弟還沒怎麽,你這可是迴了自己家的人,怎麽心不在焉的……”莊馳給蔣山河塞了一個雞腿,那人的表情也沒什麽變化。


    “可是那個孩子出什麽問題了?”徐川一語中的。


    “依依?那個小男孩能出什麽事啊?被欺負了?”也難怪依依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就連莊馳提起來,都是一副“他能作出什麽妖”的口氣,依依想要爭口氣也就不難了。


    “他現在變得讓我感覺很陌生,我已經和當初那個他對不上號了。”蔣山河一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內心感受。“不跟你親近了嗎?”莊馳雖然心不夠細膩,終究是看不得蔣山河這一副頹喪的樣子,“你忘了咱們那時候了?也是隻想拿第一,出師,接任務,別的哪裏還有心思想?自從他來到這裏以後,你也沒斷了接任


    務,難免的。”


    徐川拍了拍蔣山河的肩膀,他知道這是個重情義的憨人,不會什麽好聽的話,隻會在心裏憋悶著。


    “等這個任務迴來,你不如好好陪陪依依。”莊馳提出了中肯的意見。


    蔣山河笑了笑,“已經不叫依依了,他現在有了新的名字,嚴盡,嚴格的嚴,言盡於此的盡。”


    莊馳和徐川都能看出蔣山河的難受,隻能盡量給他夾菜,蔣山河的碗裏堆起了小山,卻始終沒有下去多少。


    徐川也沒什麽心思吃飯。


    今天是汝飛飛迴學校的日子了。


    “徐川!快給我開門!”汝飛飛一邊喊著,用提著的包裹撞了撞門,兩手裏的東西都懶得放下,就等徐川開門直接扔屋裏的地下。


    等了半天,沒有人應門。


    難道是去找蔣山他們了?徐川今天上午是沒課的,汝飛飛有些納悶。


    放下東西,在包裹縫隙中找到鑰匙,開了門。


    這裏不對。


    汝飛飛趕忙拉開衣櫥和抽屜,徐川的東西都在還。


    衣服整整齊齊的掛著,愛看的書還在桌子上翻得翹起了邊角,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汝飛飛說不上感覺哪裏怪怪的。


    是氣息。


    這裏沒有徐川的氣息……


    難道徐川這兩天沒有住在這裏嗎?迴自己那裏去了?


    “教授!教授!”汝飛飛這次迴來恢複了以往的性格,做什麽都風風火火的,許是迴家了一趟,特別想念徐川吧。


    “教授,徐川在你這兒嗎?”汝飛飛提著兩袋給教授的吃食,放在桌子上。


    教授沒有直接迴答汝飛飛的問題,而是摘了眼鏡,坐在床邊,揉了揉眉心。


    “飛飛……教授問你一件事。”教授的神色讓汝飛飛心中一驚,這是教授的“災難前標誌性動作。


    每逢有什麽災禍來臨,教授在通知大家之前,總會有這個動作。


    “怎麽了?”汝飛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毫無破綻,可是表情卻暴露了她不安的內心。


    車禍?住院?甚至是突發什麽疾病死了?


    一個比一個還要壞的結果出現在汝飛飛的腦海裏。“沒有那麽壞,”教授趕忙安慰汝飛飛,“徐川,徐川和蔣山河還有莊馳他們有急事在身,前去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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