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煥生並不老,但這些年身體越發不好,當顧子言看見周煥生拄著拐杖迴屋的時候,心裏驚駭不已。


    雖然如此,卻還是和雲瑤、周文遠一起起身,迎了出去。周煥生帶著疏離的笑,擺擺手,“倒是讓你們久等了。”


    多年不見,雲瑤見到周煥生沒來由的有些忐忑。記憶裏那個霸道狠厲的男人,何時變得這般……


    這般風燭殘年的老人模樣?心裏想著,麵上絲毫不顯。待周煥生走近了,雲瑤伸出手來,帶著得體的笑,“哪裏,是我們來早了。砦”


    周煥生伸出手來和雲瑤禮節性地握握手,視線停留在顧子言身上。顧子言雖然第一次見周煥生,卻也是落落大方,不待周文遠介紹,笑著對周煥生自我介紹道:“伯父好,我是顧子言。”


    周煥生點點頭,卻有些晃神。


    周文遠走過去,扶了周煥生進屋。幾個人坐定,周煥生吩咐管家去安排晚宴後,便在客廳聊起了家常。


    周文遠並不怎麽開口,隻在他們說到自己的時候迴答幾句,其餘時候都安靜的聽著。周煥生雖然帶著笑,卻不達眼底鰥。


    顧子言聽著周煥生和雲瑤寒暄,卻是慶幸之前沒有接觸。心裏那點兒僅存的埋怨也煙消雲散,幸好訂婚禮他沒來……


    實在是,氣場太強大,眼神犀利,比顧博年要深沉多了。


    心裏一緊張,顧子言不自覺地向周文遠靠近,悄悄握緊了他的手。周文遠一愣,卻還是沒有推開,對顧子言溫柔的笑笑,眼神示意她別緊張。


    顧子言輕輕舒口氣。


    周煥生正和雲瑤說著什麽,見此,話鋒一轉:“我們倆個老骨頭在這裏說些陳年往事,他們倆小的可不愛聽。罷了,不如顧夫人陪我到院子裏看看花?”


    雲瑤看了顧子言和周文遠一眼,了然地點頭。


    等他們出了客廳,顧子言長舒一口氣,對周文遠抱怨:“你爸可真是厲害。”


    周文遠但笑不語。


    可不是厲害?三言兩語就把他和顧子言那些舊事說了個遍,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周煥生什麽都知道。甚至比他還清楚,他和顧子言的事。


    那麽,當年他和蘇子罕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


    有些事不能想,一旦豁開口子,就一發不可收拾。周文遠覺得有些冷,伸出手來將顧子言攔在懷裏:“有你在,真好。”


    顧子言聽出他語氣裏的惆悵,不禁訝然:“怎麽啦?”


    周文遠搖頭,輕聲說:“沒事,有你陪我過節,很開心。”


    顧子言笑,伸手將周文遠抱得緊了些。卻沒看見周文遠抿著唇,飄忽的眼神。


    *


    “沒想到你還會主動來找我。”


    雲瑤和周煥生走在院子裏,天色漸晚,周煥生緩步走著,說出的話雲瑤聽在耳裏卻不知道是揶揄還是感歎。


    “多年不見,不曾想我們還有做姻親的緣分。”雲瑤笑笑,臉色頗有些不自然。


    周煥生冷笑一聲,“多年不見,你還是無利不起早。”


    這話說得直白,絲毫不留情麵。


    雲瑤臉色一頓,晦澀難明。


    “你還是這麽不留情麵。”


    “人人都說我狠,其實還真是高估了我。哪比得上你?”


    “嗬嗬。”雲瑤之前的難堪一掃而過,說話也帶了三分火氣,“比不過也比了。當年的事,可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思?”


    周煥生在那株海棠花前站定,聲音冰涼:“她在哪兒?”


    雲瑤看著眼前海棠花嬌豔的顏色,眼裏閃過一絲惱意。可是話到嘴邊,卻又猶豫了。她想起了顧博年和顧子銘。


    雖然顧博年隻是猜測自己和柳懿的事有關聯,影響卻是深遠的。和顧博年認識這麽多年,雲瑤如何不知?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當年你為什麽要和博年搶柳懿?”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不是顧博年,也不是顧子銘,而是周煥生。


    所以,在他麵前,盡管多年未見,雲瑤也不覺得陌生。


    周煥生笑,想起顧子言的麵容來,雙手放在拐杖上,低聲迴答她:“當年我什麽都沒有,顧博年和我是同學,我們在學校裏旗鼓相當,可惜我沒有個好家底。他卻是事業有成,柳家千金還是他未婚妻。男人嘛……”


    剩下的話,自是不言而喻。雲瑤卻是不信他這番說辭。


    “聽聞林溪跟了你這麽多年,也沒有個名分。我就子言這麽一個女兒,還真是有些心疼。”雲瑤也知道周煥生的脾氣,雖是不信,也不揪住剛剛那個問題不放,轉頭說起別的來。


    周煥生眼皮都不抬:“既然心疼,這樁婚事作罷也不是不行。”


    卻是閉口不談林溪的事。


    雲瑤一噎,微微有些惱。這些年下來,接觸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因為家底豐厚,仕途有人,雲瑤從來都是被奉承


    巴結的那一個,多久不曾被人這般下臉?


    可是,誰都看得出來,顧子言對周文遠情根深種。


    雖然不悅,但再強勢的女人在孩子麵前也隻是一個母親。雲瑤臉色微沉,斟酌兩句開口:“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親。我也隻是想子言過得好而已。”


    雖然她主動放軟,周煥生不領情。


    “不是說你知道她在哪兒?”


    “近在眼前。”雲瑤有些堵,看他這般不待見子言的模樣微微有些擔心,也不明說。


    “別跟我來這套,你該知道,我這人一旦犯起混來,可是不講究的。”


    周煥生貌似不經意地用拐杖在地磚上敲了敲,“篤篤篤”的聲音隻讓雲瑤覺得心煩。


    “我一直奇怪,你怎麽會領養一個兒子?”多年不見,周煥生做事一如既往的沒有章法,雲瑤也沒了周*旋的心思,“還有,你是怎麽說服博年同意這門親事的?”


    別人不知道,雲瑤還會不清楚嗎?周煥生和顧博年那些恩怨,曾經可是不死不休。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後來顧博年和周煥生不再爭鬥不休,可是關於顧子言和周文遠的婚事,顧博年忽然同意了,雲瑤問了幾次都沒有問出來。


    這也是她會在這裏的原因之一。


    周煥生側過頭,看了雲瑤一眼,又側迴去繼續看海棠花。


    隻是那樣一眼,雲瑤卻渾身一震。閱人無數,各式各樣的眼神她都見過。可是,剛剛那一眼,雲瑤隻覺有什麽念頭從腦中劃過,卻抓不住。


    那是憐憫的眼神,毫不遮掩……


    她有什麽讓周煥生好可憐的?


    壓下心裏的疑惑,雲瑤恍若未覺,聲音不大不小,卻又是自言自語般:“我知道這些年來博年一直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對我也心存疑慮。可是好歹我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要說怪,最沒資格怪我的自然是你。所以子言看上文遠,我雖是反對,卻也不忍心看著她不開心。以我對你的了解,還不至於給我家子言小鞋穿。林溪我也見過,對子言滿意的很。”


    說來說去,也隻是想子言進周家被善待而已。


    周煥生看著紅豔豔的海棠花,不自覺想起那張俏麗的臉來。聽著雲瑤的話,冷笑一聲:“我怎麽會怪你?沒有你,我哪來的今天?”


    當年他不過是個毛頭小子,要錢沒錢,要勢沒勢,空有一身本事。如果不是搭上柳家這條大船,誰能知道會是什麽光景?


    可是雲瑤聽在耳朵裏,卻有些不是滋味。


    “當年可不是我告訴她的。我說了這麽多遍,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周煥生眼神更冷了一些,語氣也更加冷淩:“除了你,我還真不知道誰有這心思。”


    雲瑤一噎,麵色有些不好看。卻還是說道:“我隻要你給我一個保證,善待子言,我就告訴你你女兒在哪裏。”


    周煥生卻是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他不說話,雲瑤也不著急。柳懿的性子,她比誰都清楚。當初走的時候,本以為是做個樣子,誰知道,顧博年和周煥生的人找了一次又一次,每找一次她就換一次地方。幾番折騰下來,顧博年和周煥生都歇了心思。


    周煥生想起那年他在某個村落找見她時,柳懿正在茅草屋裏洗衣服。他從來沒想過,錦衣玉食長大的柳懿,還會有這樣的模樣。


    很多事,他根本不能想。想多了腦子疼,可是想透了,卻是心疼。


    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她。他想帶她走,想用下半生來贖罪,乞求她原諒。她卻拒絕了。他一時著急,帶走了他們的女兒。想著她那麽疼孩子,總該跟著走。


    可是,柳懿隻是看著他笑。然後縱身跳進了洶湧的河裏。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來她竟然那麽重要。


    周煥生抿著唇,隻覺得心口尖銳的疼,臉色有些發白。


    仿佛聽見那時候她巧笑倩兮,嬌柔地對他說,阿生,以後我們的孩子就叫迷蘇好不好……


    迷蘇,他的迷蘇。今年該27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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