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迴到客廳,顧博年不期然和顧子銘提起顧子言工作的事情。


    “讓你妹妹去行政部做個文員吧。”


    顧子銘有些頭疼:“行政部現在不缺人,再說,她不是修的藝術嗎?”


    雲瑤吹了吹手裏的茶,帶著笑:“念書的時候可以由著她,出了社會,也該學著點兒幫幫家裏了。以後你也多個幫手。”


    幫手?顧子銘還真沒看出來她有這樣的潛質。


    “媽不知道,爸你也不知道?”顧子銘雙手環胸看著顧博年,“最近公司有些老人不是很安分,子言還是過段時間再來吧。鯴”


    “怎麽了?”雲瑤放下茶杯,疑惑地問,“怎麽沒人告訴我?”


    “哪裏就有他說的那樣嚴重,”顧博年蒼老的聲音帶著些許不以為然,“不過是老付他們有些心大,放心,出不了事。”


    “怎麽迴事?子銘,你說!”雲瑤當然不信顧博年的說辭。


    顧子銘理理衣服,準備走。


    “沒什麽好說的。反正我是跟爸通過氣了,最好他們安分些,不然別怪我不留情麵。”


    “讓子言去行政部。我已經跟人事部的打過招唿了。”顧博年有些無奈,“沒得商量!”


    顧子銘壓住心裏的煩躁,悶聲迴答:“知道了。”


    *


    繞著a市中心幹道跑了兩圈,顧子銘最後還是決定迴清水別苑去。


    綠樹茵茵,月光婆娑。清水別苑的假山樓台,景燈照射下,似乎別有魅力。顧子銘隻覺得身體某個地方的冰涼情緒漸漸變得溫暖。


    將車停在車庫,進屋的時候房間還亮著燈,顧子銘悄聲走到蘇陌房間外,門微微掩著,蘇陌趴在床上翻著雜誌,標誌性長發散在身前,腿上的紗布還清晰可見。


    “怎麽還不睡?”


    輕輕推開門,顧子銘忍不住出聲。


    蘇陌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看見顧子銘。


    一刹那間,這幾日積鬱在心的那些小情緒,好像都不翼而飛。


    這樣的似曾相識的患得患失,蘇陌有些驚惶。


    一如當年,和周文遠在一起時那般,千般情緒,萬般心情,都因他的一舉一動。


    “你還舍得迴來呢?”


    連蘇陌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的語氣,有多委屈。


    顧子銘微微一笑,聲音放得柔了:“最近比較忙,怕迴來晚了吵著你。”


    蘇陌嗤笑一聲,“難道你買的這些貴得要死的門和地毯就那麽不靠譜?”


    隔音隔得那麽徹底。


    顧子銘適時地轉移話題:“腿還疼嗎?”


    蘇陌指了指自己裹了紗布的腿,“你試試。”


    “誰知道你那麽蠢。”


    “顧子銘,還不都是因為你!”


    蘇陌想要起身,不小心碰到傷口,“嘶”地一聲抽著氣。


    顧子銘大步向前走到她身邊,想仔細看看她的傷口。


    “你要做什麽?”蘇陌伸伸腿,離他遠了些。


    “別動。”


    顧子銘一隻手按住她的腿,另一隻手按住蘇陌的手,不讓她亂動。


    “我看看你的傷口愈合得怎麽樣了。”


    不顧蘇陌的反對,小心地撩開她的褲腿,又將其中一處傷口的紗布拆下來,已經結痂的黑褐色斑痕一目了然。


    不禁想起醫生說的會留疤的事情來。


    “嗯,這幾日好好養著。不要碰到傷口。”


    顧子銘看不出情緒,又將紗布重新纏迴去。


    “長肉呢,有點兒癢癢的。老想撓。”


    “痛都不怕,還怕癢?”


    顧子銘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忍不住說她:“你就那麽死心眼啊?要拖著也不是這樣的,萬一沒人來,光是流血都能要你的命。”


    蘇陌偏過頭去不看他,忍不住抱怨:“當時他不停在門外喊,我答應的話他就沒有動作了。所以我得保持清醒……”


    “用得了這樣自殘嗎?”


    這幾天幾乎不能想,若是那天晚上他或者子銘沒有及時趕到,後果會是怎樣。可是那句“就算被占了便宜也好過丟了命”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如果真的被林子恆得逞……


    天知道會怎樣。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找不到其他辦法了呀。”


    痛的那個人是我好不好,蘇陌看見顧子銘一臉秋後算賬的表情更加鬱悶。


    “你……”


    實在找不到詞來反駁她。


    “這幾天你去哪兒逍遙快活了?”


    蘇陌最後還是沒忍住問出口來。


    顧子銘的嘴角幾不可見地揚了揚。


    “怎麽?幾日不見,想我了?”


    蘇陌俏臉一紅,反駁道:“真是不要臉!怎麽可能會想你。”


    想誰都不會想你。


    明顯的口不對心,剛剛看見他時她眼裏的驚喜顯而易見。


    顧子銘彎彎唇,幾日來壓在心口的那些沉重暫時消失不見。


    “沒什麽,就是忙著善後。”


    蘇陌點點頭,又反應過來:“善什麽後?”


    想起林子恆,顧子銘眼神又涼了一些:“沒什麽,就是把欺負你的那個男人給欺負迴去了。”


    “你做了什麽?”


    幹淨清澈的眼,薄薄的紅唇,白皙的麵龐,燦若星辰的目光,顧子銘覺得身體有些熱,內心某個地方蠢蠢欲動。


    不自在地起身坐在了臥室的小沙發上,輕笑。


    “也沒什麽,就是讓他以後不能出來害人而已。”


    蘇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不無擔憂地說:“感覺對方蠻有勢力的,不要太勉強了。”


    雖然她知道顧子銘很有本事,也很有人脈,可是總覺得這樣囂張的人生,離自己太遠。


    顧子銘心頭微微一暖,點點頭:“我從與自己為難,哪像你。”


    蘇陌翻了個白眼,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倒是顧子銘對韓雁飛的到來表示了極大的興趣。


    “明天小飛要來,你想好帶他去哪兒了嗎?”


    小飛?蘇陌挑眉看了他一眼,才悶悶地說道:“那是我弟弟,你叫這麽親切做什麽?”


    顧子銘啞然失笑。


    蘇陌不禁有些臉紅,低著頭假裝很認真地翻雜誌的模樣,又低聲說:“我記得a市有個很大的航空博物館,雁飛以前很想做飛行員來著,肯定很喜歡那裏。所以我打算明天帶他去那裏轉轉。”


    顧子銘敏銳地抓住了蘇陌說的“以前”和她突然低落的情緒。


    “沒記錯的話,他現在高三了吧?來年可以報考軍校。”


    蘇陌搖搖頭,心頭酸澀一湧而上。


    “怎麽?難道是你爸和蘇柳不願意?”顧子銘有些不解。


    “嗯,不是的。”蘇陌輕聲辯解,“雁飛,報不了軍校。”


    “怎麽說?”


    他雖然和蘇陌家人接觸少,可是韓雁飛還是見過一次。清清瘦瘦的少年,陽光而帥氣,沒有戴眼鏡,去年見的時候身高也有178cm的樣子,也不曾聽說他有什麽隱疾。


    唯一的一次照明的記憶忽然竄出來,顧子銘猛然想起什麽,看向蘇陌,蘇陌無奈地點頭。


    那張陽光明媚的臉,有一條巨大的傷口,從額頭一直斜到眼角。


    看得出來,是舊傷。


    “就是因為他臉上的傷痕,所以才不能去。”


    她曾經諮詢過,雁飛臉上的傷痕太深太明顯,軍檢根本不能合格。猶記得那年在醫院,醫生說這樣的疤痕幾乎不可能消除時,雁飛眼裏閃過的痛楚,那樣失魂落魄的模樣,她記憶猶新。


    每每想起,都恨得不能自已。


    林溪。


    “現在祛疤的方法那麽多,不急,可以慢慢嚐試。”顧子銘想了想,即便是他托人,以雁飛那樣顯而易見的疤痕,要進入空軍也不太容易。


    況且,那個驕傲的少年,還未被這個濁世渲染,滿心正義,估計也不願意以這樣的方式進去。


    蘇陌苦笑:“這兩年,我找了很多醫院,上海北京廣州深圳,大一點兒的知名醫院都去過了,就差去國外了。可是每次都失望而歸。”


    蘇陌想起過去的幾個假期,她帶著雁飛奔走於各個醫院,每每都滿懷希望而去,最後都失望而歸。而雁飛那張充滿朝氣的臉,總是竭力隱藏自己的情緒,隻是不想讓自己難過。


    明明最難過的是他。


    明明是因為自己,才會毀了他從兒時就有的夢想。


    顧子銘不再繼續說,在心裏將認識的人過了一遍,而後有了主意。


    “沒事,就算做不成空軍,真喜歡部隊,去別的兵種也不是不可能。”


    “嗯。隻要他喜歡就好。”


    “別這麽悲觀。”顧子銘微微有些不虞,怎麽就這麽在乎同母異父的弟弟?


    “對了,小飛的傷是怎麽弄的?看得出當初很嚴重。”顧子銘轉移了話題。


    蘇陌翻書頁的手停了下來,雜誌頁輕輕落下。


    “車禍。”


    很慘烈的車禍,慘烈到她幾乎以為,她就要失去這個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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