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有些發黃,盡管已經過了塑,但是邊角都腐朽卷邊了。看得出有些年份了。


    顧子銘將她手裏的照片抽了出來。


    蘇陌隻是喃喃自語:“原來……”


    照片裏,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牽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和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高大的灌木樹下,三人對著鏡頭笑得明媚。


    顧子銘將照片翻了過來,黑色字體刺人眼球:十歲到三十二歲,我用了更漫長的時間去愛你襤。


    落款人,是周文遠。


    蘇陌忽然掩麵痛哭鱟。


    十六歲,他在放學的路上攔住她,隻一句:“你是蘇子罕?”


    她點頭,而二十一歲的周文遠笑意盎然:“我真的找到你了。”


    十七歲,在她保送了大學以後,未及她高中畢業,一場盛大的表白,他們在一起;


    二十二歲,他遠赴澳洲,她獨自在m市,等他迴來;


    二十五歲,她收到他從澳洲郵寄而來的婚紗照,附言從此她自由了;


    二十七歲,他迴國,他們不期而遇,他訂婚,她再次落荒而逃……


    她以為,十六歲是初見,原來……


    原來,他是她遺失的,童年的故人。


    “蘇陌,蘇陌!”


    顧子銘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雖然不甚明了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很顯然蘇陌受了不小的刺激。


    “周文遠,周文遠在哪裏?”她忽然抬頭,看向顧子銘的眼裏有一絲慌亂,“我要見他。對,現在就去……”


    “你給我冷靜點兒!”顧子銘伸手將想要起身的蘇陌按在了沙發上,眼裏怒不可遏。


    一個整天念著前男友的女人,他是瘋了才會這樣在意!


    可是……


    放任她去找周文遠,他會更瘋!


    “他是小石頭,小石頭啊!”蘇陌卻沒有冷靜,不停地重複這句話。


    被封存的記憶鋪天蓋地,在那個清冷的小鎮,她唯一的朋友,小石頭。隔壁的辛爺爺去世,韓天意出現得突然,帶她和蘇陌搬離了那個小鎮。


    她在那裏等了一個夏天,想要告訴他,她去了哪裏。


    可是他沒有出現。從此再也沒有聯係過。


    “他是周文遠!”顧子銘毫不留情地潑了她冷水,“是我妹妹的未婚夫,和你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那又怎麽樣?”蘇陌卻不複以往的理智,用力掰開放在她肩上的手,“他會帶我走的,一定會的……”


    顧子銘隻覺得這一瞬間,自己的心髒急劇的收縮,疼得不可抑製。


    沒有任何前奏的,他低頭吻了下去。


    霸道如暴風雨般的吻來得突然,蘇陌反應過來時,他已撬開她的貝齒,長驅直入。蘇陌吃痛,一股腥甜之味傳來,她用力推他,他巋然不動,反而更加得寸進尺。


    四周俱寂,蘇陌聽見自己的心跳,如寒山寺的撞鍾,震暈了自己的大腦。


    “顧……子銘……”蘇陌有些慌亂,含糊不清地喊他的名字。


    蘇陌嗓音溫柔,慌亂中的唿喊更像是蠱惑,顧子銘的唿吸開始變得粗重起來。她越是抗拒,他越是欲罷不能。閉眼,將她緊緊地桎梏在自己懷裏,自己,分明動了情。


    直到舌尖傳來腥甜和冰涼的液體,他才停下來。


    “蘇陌,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他的嘴角被她咬破了,不斷有細小的血珠溢出來,而蘇陌顯然沒有從這個霸道而激烈的吻中迴過神來,嘴唇微腫,兩行清淚讓他有些不忍。


    “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帶你走!”


    “顧子銘……”蘇陌無措地呢喃。


    “你這麽不死心,我會吃醋!”他細心地用紙巾擦去她眼角的淚,“我允許你最後一次為別的男人哭。”


    “你……”


    “蘇陌,聽好了,我隻說這一次!”顧子銘將蘇陌的頭抬起來,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心悅你。”


    我心悅你……


    她記起自己和楚勳說,她大概心有所屬。那一刻,顧子銘的臉清晰無誤地浮現眼前。


    可是……


    “顧子銘,我……”


    “什麽都別說,我帶你去見周文遠。”顧子銘握緊自己的拳頭,“如果他帶你走,我無話可說。”


    “但是,如果結果不是你想的那樣,”顧子銘欺身靠近,“以後,你的眼裏,心裏,都不能再有他一絲一毫的存在。”


    “否則,你會後悔,讓我喜歡你。”


    *


    直到顧子銘帶著蘇陌出現在周文遠的住處,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麽。


    顧子銘沒有下車,留在車座上悶悶抽煙。


    “戒了這麽多年……”顧子銘苦笑。


    那年之後,他何曾這般狼狽過?


    蘇陌捏著


    照片,站在周文遠的別墅門前,此刻的自己,就像是溺水的人,三千水草纏身。握著救命鑰匙的那個人,是周文遠。


    可是,當他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她顫抖著開了口:“周文遠,你記不記得,你十一歲那年,說過什麽?”


    說過什麽?


    看到蘇陌握著照片的顫抖模樣,周文遠知道,她已然知曉他是誰。


    他怎麽會忘,可是。


    他不能說。


    “你有事嗎?”


    蘇陌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踉蹌著後退了兩步,不死心地開口:“周文遠,帶我走好不好?我不要你功成名就,不要你家財萬貫,我們去別的地方,像以前一樣……”


    那樣急切地,哀戚地,低三下四地懇求……


    周文遠握著門把手的手狠狠捏住厚重的金屬,指甲幾乎摳進去。


    “蘇陌,我們,迴不去。”


    迴不去,迴不去。


    她舉起那張照片,近乎斯歇底裏:“你說過,無論我搬到哪裏,你都會找到我。你找到了,然後又要這樣扔下嗎?”


    那年,她五歲,他十歲。隔壁的辛爺爺是獨居老人,她沒有玩伴,蘇柳無暇照顧她,於是她和辛爺爺格外投緣。而周文遠,總是不請自來地照顧辛爺爺。


    他說,他叫辛安。


    他們,就是那個時候認識。


    幼年的時候她記事早,總是十分焦慮。她害怕蘇柳某天又突然搬家,害怕找不到他。最後一次見他時,她六歲半,辛爺爺還在。他說,你放心,無論蘇子罕走到哪裏,辛安都可以找到她。


    七歲的時候,韓天意出現了。辛爺爺去世,他沒有來。


    後來,她和蘇柳跟著韓天意去了m市定居,她給鄰居留了信,信裏寫下了她的新地址。一年又一年,她始終沒有等來辛安。


    後來她想,辛安是不是童年裏的一個夢,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一如現在的周文遠。


    熟悉到近乎陌生。


    她以為,他隻是周文遠。原來,他還是辛安。十六歲時他篤定而熱烈的追求,十七歲時的盛大表白,五年的相知相伴,五年的分離與糾纏。


    到最後,他用照片告訴自己,他從沒有忘記,那個小小的,蘇子罕。


    亦是他用最決絕的語氣告訴自己,他們,迴不去。


    那麽,從頭至尾,這麽多年的時光,又算什麽?她,之於他,又是什麽?


    蘇陌用牙齒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來。可依然止不住身體的顫抖。


    “周文遠,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後悔過!”


    手臂上的牙痕透出血跡來,蘇陌用盡所有力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愛你,是我這一生,最愚蠢的決定。”


    她將那張泛黃的照片摳了出來,慢慢地撕碎,然後拋向空中。細小的碎照片緩緩落下,像冬天的雪花,一片一片,全是她撕裂的心髒。


    “周文遠,辛爺爺直到死,都在等你。”


    而我,直到剛剛,都信著你。


    信你,愛我,勝過一切。


    蘇陌轉身離開,周文遠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怎麽?前女友求複合?”


    周文遠麵無表情的關上厚重的金屬防盜門,聲音冷漠:“你想多了。敲錯門的人而已。”


    *


    蘇陌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從周文遠的別墅出來的,也不記得是怎樣由顧子銘帶迴清水別苑的。


    心裏某個角落,真真正正的空了下來。有些痛,無法言說。她知道,今天之後,才是真正的開始。


    她不是鳳凰,可是,周文遠讓她涅槃。


    顧子銘看著她右手手臂上紅腫的牙痕,什麽都沒說,隻是將她抱進房間裏,安撫她睡下。


    蘇陌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裏誰都沒有。隻有無邊的黑暗。


    當她睡醒時,顧子銘正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辦公。


    “醒了?”


    “嗯。幾點了?”


    “還有一刻鍾到5點。”


    “我去做飯。”她不由分說地起床。


    “我帶你出去吃吧。”


    蘇陌搖搖頭:“不用,我沒事。”


    “那你多做些,我中午沒吃飯。”


    蘇陌看了他一眼,機械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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