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空氣似乎都凝結成冰了,在這個深秋的季節裏,還穿著單衣的眾人在葉霆說完那話之後,都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寒戰。他冰冷的眸子雖未看向自己,但是話中冷意幾乎都可以冷死人了。

    納蘭紫極看著葉霆幾乎想把自己一口吃進去的憤恨眼神,心中已有不祥的預感,又聽他的說話很奇怪,細細一想,心道不好,莫不是這葉霆氣怒攻心,想來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將她的身份暴露出來?

    女扮男裝她自認沒有過錯嗎,一開始也確定不是自願,可這幾年下來,雖是女子卻也做慣男子的模樣,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小女兒的形態,活得灑脫不羈,隻有身邊幾個親密的人知道她是女兒身,所以她還是覺得挺開心自在的。

    可是,她知道,她自己覺得沒什麽,可是這話落在別人嘴裏就不一樣了,她女扮男裝雖沒有什麽,可她納蘭紫極不是普通人,她是燕王秦墨寒的正妃,若眾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她該如何解釋自己在戰場之中,又如何去解釋自己搖身一變成了紫宸的先鋒將軍呢?

    她自己成為眾矢之的沒有關係,她卻不想讓眾人以自己為武器去攻擊那個人。葉霆心狠手辣,要是真的存了要拆穿她的心思,必定也是把那人拉下馬來的。她是月闌燕王的正妃,可眾人卻不知是名義上的,要是葉霆再加上一番渲染,到時給那人扣上一柄裏通外國意圖謀反的帽子,那她情何以堪呢?

    她眉間一蹙,卻含笑道:“王爺這是說的哪裏的話呢?紫極不過是看王爺連自己人都分不出來,紫極又與納蘭哥哥有舊,實在是不忍看到王爺與人同室操戈,特來營救而已。”

    她的這一番話,實是將眾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葉霆身上,可惜眾將士雖對葉霆此舉有疑惑,但是眾人都是他的嫡係軍隊,都隻是看了一眼主帥,見他麵沉似水,絲毫沒有解釋的跡象,又都看向納蘭紫極。

    “全月闌的人都知道,納蘭公子是心甘情願要換朝陽公主迴潮州,自願被軟禁在京都的。再說了,本王也實在撐不起這同室操戈的帽子,出此計策,本王不過是想引你出來,好叫眾人看看究竟是誰在同室操戈啊!”當初要納蘭明玉換朝陽公主的法子本是秘密進行的,後來為了控製朝中大臣,葉霆才派人將此事大張旗鼓的宣揚了出去,因此所有的人都知道納蘭明玉被雲王軟禁起來了,朝中大臣幾乎半數以上都忌憚雲王葉霆的勢力了。

    納蘭紫極一愣,神色怔怔地,本想把屎盆子扣在葉霆頭上,沒想到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到底還

    是說不過人家,她心跳的極快,一時間倒沒了法子,隻能傻傻地看著笑的得意的葉霆,心裏漸漸透出絕望來。

    身後熱的氣息漸漸弱了下去,納蘭明玉幾乎能感覺到身後那人艱澀的唿吸,他心裏一歎,清亮眸光直視著葉霆,出言道:“王爺身份與眾不同,何必與小輩為難呢?況且明玉不是還沒有走嗎?還望王爺高抬貴手,放了明玉那不懂事的弟弟和這些屬下。”

    他早就看清形勢打定主意,葉霆存心要對付紫兒,他不能讓他得逞,他這樣說就是不會走了,隻希望葉霆能放過紫兒。所以明知道希望不大,他還是如此說了。

    葉霆聞言,冷冷一笑,嗤道:“堂堂的納蘭公子這樣說是在求本王嗎?”

    納蘭明玉一怔,微微眯眼,清冷的眸中終究還是泛出了冷意,一旁的眾多毒門弟子全都握緊了劍柄,似乎隻等他一聲令下,就是拚死也要殺出一條血路來。

    氣氛驟然緊張起來,納蘭紫極站在他的背後,怔怔看著他的背影,她怎會不明白他那話的意思呢?隻是,說不清心中究竟是什麽滋味,見他這樣,明明知道不是因為喜歡,可還是存有一絲希望,明明知道他隻是對妹妹的關心,她卻沒辦法接受。心裏的失落越來越濃鬱,垂了眸光,她來救他,耗盡了這麽多,就僅僅一條的一句話他就放棄了,雖然緣由還是因為她。

    “哥哥,紫兒做了這麽多,就是為了就救你走,你卻這麽輕易就放棄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可是,你這樣根本就不值得......”他是對妹妹的關心,也隻有對妹妹的關心才讓他放棄,可惜,她不是他的那個妹妹了。

    聲音很低,淡淡的落在納蘭明玉耳邊,除了他,再也沒人聽的到了,他心裏一顫,還未來得及反應,身邊一個人影一閃,有人就越過他的身體,就聽見那人對著葉霆道:“你不必再說了,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不用你說出來,我自己會說,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除了她自己,不再追究所有的人的責任,這樣,大家應該就都不會引火燒身了吧?

    此刻納蘭明玉才看清楚站在他麵前的人居然是納蘭紫極,他心裏一驚,剛要說話,卻聽見葉霆低沉的笑意:“紫極公子果然爽快,隻要你願意自己說出來,本王可以答應你任何的條件!”他的笑裏滿是算計和得意,眼中全是勢在必得,“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納蘭明玉聽到她這麽說,眸中俱是驚異,顧不得現在情況一把抓住她的手,低聲喝道:“紫兒,你瘋了?”

    她迴眸淺淺一笑,眸中卻有哀傷彌漫,還有一點點他看不明白的複雜:“也是時候該了結了......”

    那星星點點的哀傷讓他看了偏偏說不出話來,明明有滿心要阻止的話,卻被那人眸中清晰地憂傷噎的張不開嘴。

    再轉過頭來看時,葉霆身後卻多了兩個人,那些將士注意力全都在納蘭紫極身上,誰也沒有之一到上官千夜和易天闕過了護城河,現在就站在他們後麵。

    納蘭紫極原本下定決心要說的話在看見那兩個人之後卻怔了一下,要出的話梗在喉間,那個一身戰甲的人為什麽要捂著肩胛骨呢?看著戰衣上醒目的血跡,她心裏疑惑頓生,那個人如天神一樣,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人怎麽會受傷呢?

    視線一移,卻又與那人對了個正著,那人眸光灼灼的盯著自己,不知為何,往昔那人在夜裏教自己習武的種種都浮現在眼前,嬉笑怒罵一一都在眼前閃過,那人細長眸中分明是對自己的關切,她心中一虛,移開視線,躲過他的目光,垂了眸光,再也不敢看任何人了。

    要是真的說了,易天闕怕是不會再喜歡她了吧,畢竟,他喜歡的是那個叫紫極的少年啊......他一定會恨自己騙了他,一定會很討厭自己的。還有上官千夜,他也一定會恨自己的,他一定會後悔幫了自己,會後悔對自己這麽好了。

    她無法預料說出來的後果,原本不在意的心在看到那兩人之後偏偏遲疑起來,僵硬站著,眸光閃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葉霆見麵前的人還在猶豫,微微眯眼,手中的劍微微抬起,眸中帶著殺意道:“紫極公子還不肯說嗎?”

    她聞言心中一顫,卻甩開那個一直握著自己的手,低下頭來,閉眼之後再睜眼,眼中已是一片決然,因為低頭又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竟沒有看到葉霆一瞬間愣住的臉和周圍許多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她隻抿嘴低低道:“我說......我其實是——”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人打斷了:“紫極其實是本王派去紫宸的。”

    這個聲音突兀的響起,眾人都是一愣。納蘭紫極一愣,沒想到會有人突然說話,她愕然抬頭,見眾人都愣愣地看著自己身後,她詫異轉眸向身後看去,看清出現的人之後,僵立在原地,微張著嘴愣愣的。

    那人見她終於迴頭,展顏一笑,連聲音裏都帶著隱約的雀躍:“紫極,你離開都有一年了,沒想到你果然不負本王所望,做到了紫宸的先鋒將軍

    。紫極,謝謝你肯幫我。”

    這一席話說出,眾人都是一怔,隨後又不少人露出恍然的表情,還有一些人不明所以。隻有易天闕看著秦墨寒的眸中俱是深思。

    那人依舊一襲墨色衣衫,在人群之後負手而立,那人劍眉星目,目光卻一直落在那個少年身上,一身的皇家霸氣,看著那少年的眸中卻溫柔的很。

    眾人看清出言的人麵容之後,全都倒吸一口氣,納蘭明玉更是驚訝,失聲喊道:“王爺?”

    秦墨寒看向他,對著他一笑:“明玉,本王風塵仆仆從溯州趕來,就是來救你的,你看到本王,怎麽像見鬼了一樣啊?”他突然出現在眾人麵前,這是誰都沒有料到的,可他看都不看葉霆一眼仿若這裏根本就沒有這樣個人一樣。

    納蘭紫極沒有照預想的說出他想要的東西,葉霆早就怒極,此刻見秦墨寒又不把他放在眼裏還壞了他的好事,就更是生氣,一咬牙,就舉劍刺去,誰知斜刺裏就有一把劍將他的劍挑開,等他再迴過神,那人的劍尖已經在自己喉間不過寸許的地方。

    秦墨寒勾唇,道:“一航,你的功夫愈發好了。”

    青衣男子微微斂眉:“王爺誇獎了。”雖是說話,手卻沒有一絲放鬆。

    葉霆怒道:“秦墨寒,你搞什麽鬼?你怎敢如此對本王?你就不怕太皇太後怪罪嗎?”他此刻怒火攻心,早就忘記了秦墨寒是皇室的王爺,他再尊貴也隻是皇室的奴才而已。

    秦墨寒朝四周看了看,笑的雲淡風輕:“太皇太後?她現在想必沒工夫管王爺你呢!——隻怕王爺還沒有看清情況吧?您四處看看不就知道了?”

    葉霆對他怒目而視,瞪了他片刻,轉頭四處一看,大驚失色,周圍自己的隊伍居然全部被墨色衣衫的禦林軍製住,外圍還圍了無數的兵士,淺淺一看,居然還望不到頭。

    “你——”他一時怒火攻心,連番怒極生氣,竟湧出一大口鮮血,上官千夜一驚,忙搶上前來扶住欲歪倒的葉霆。

    “你以為我真的會在潮州看你的勢力做大就不管不問麽?那畢竟是我秦家的江山,怎能容你覬覦?燕王是打不過你,但是朝廷不是啊,有人,你定然沒有料到,當今皇上心胸要比你想象的大的多。”說了這麽多,連傻子都明白是怎麽一迴事了,何況不是傻子的葉霆。

    想來皇上就是看他這一次將所有的淮陽兵力都放在對付紫宸上,才聯合秦墨寒來對付他的,不然秦墨寒怎會突然帶著禦林軍出現

    在臨安呢?說到底,還是他太大意了,以為秦天磊早已乖順,不敢妄動,沒想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關鍵時刻居然還反咬自己一口。

    雲王葉霆大勢已去,被秦墨寒的副將卓一航押了下去,剩下的人也都不在反抗,都被禦林軍統領一一帶走了,隻有上官千夜在臨走之前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納蘭紫極,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東西,隻是裏麵卻忽然之間少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一時之間,臨安城樓下少了很多的人,除了那些屍體,就隻剩下易天闕的人馬,還有秦墨寒帶來的人了。

    變故就在一瞬間產生,納蘭紫極知道此時才理清思路,才迴過神來,她呆愣的看著不遠處對著她淺笑的秦墨寒,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這裏是臨安啊!怎麽發現自己兜了一個圈子,經曆了那麽多的事,走了那麽多日子,又還是遇見他了呢?他怎麽可能會從千裏萬裏之外的潮州趕到這裏來呢?

    她眸中的疑惑秦墨寒看的清清楚楚,他隻是淺淺笑著,不前進也不後退,很久沒有這麽看她了,就這麽靜靜站著,他貪看她的麵容,舍不得移開視線,隻覺得她眉目依舊。

    易天闕冷冷地看著麵前的場景,他跟過來,純粹是怕那少年會吃了葉霆的虧,見此突變,他眸中的關係早就退了個幹幹淨淨了,深邃的眼眸盯住秦墨寒,眸中俱是探究:“燕王這話似乎有欠思量吧?紫極是怎麽做到我紫宸先鋒將軍的,想必大家有目共睹,這裏麵似乎沒有燕王您什麽事兒吧?”

    他早就先聽葉霆喚那墨衣男子做秦墨寒,就明白了那男子的身份,此時雖尊稱那人為燕王,眸中卻甚是桀驁。還斜眼看了納蘭紫極一眼,似是想看看那少年的反應。

    秦墨寒打量易天闕一番,微微眯眼:“本王如何說,應與將軍無關吧?——這是我月闌的領土,若是將軍識相的話,還是快些離開的好!”

    若不是易天闕此時有傷在身,聽到秦墨寒這一番無禮之極的話定會衝上去的,現在他隻是恨恨的瞪著秦墨寒,之後就死死地看著納蘭紫極,一言不發。

    秦墨寒帶來的人見情況不對,早就退的遠遠地了,而易天闕這邊除了他的親兵其他的人也沒有上前來,三個男人就這麽將那個低著頭的少年圍在中間,三個人都不說話,隻是沉默看著中間那個少年。

    沉默了很久很久,出了身後那一道淺淺的注視之外,納蘭紫極覺得另外兩個人的眸光幾乎可以把她身上灼燒出一個洞來,她覺得如果再不說話,那種被目光燒

    出一個洞來的事絕對有可能發生的。

    雖然極不想說話,特別是不知道怎麽麵對那個突然出現的人,可是,她還是不能保持沉默,隻好硬著頭皮道:“燕王爺,請你不要胡亂說話好嗎?關於先鋒將軍的事我想你是誤會了,我知道你們想對付葉霆很久了,我也想對付他,但是我不想這中間有什麽誤會。麻煩你以後要是去大牢裏看他的時候,請你澄清一下,我不是你派去的。”

    這一筆爛帳,也是一出爛戲,看的人眼花繚亂,演的人也是卻是辛酸不已,她語氣平靜,麵容平靜,心裏卻對著兩個男人憤恨地很,不論什麽時候,他們怎麽就總是記得利用他呢?

    那些兵士,那些百姓,一傳十十傳百,誰會管事真是假?到頭來,她兩頭都不是人,誰都會罵她不忠不義不仁。細細一想,心裏竟難過的不行。

    易天闕眸中不辨悲喜的看著那少年,少年雖沒有抬頭,他卻聽的出他話中的冷意,他冷冷一笑,剛想加幾句話,卻有人慌慌張張的跑過來,那親兵也不等通報,直接伏在他耳邊講了一番話,直聽的他麵容失色,眼睛瞪的老大,竟也來不及說一聲,率著眾將士就這麽莫名其妙的退兵了。

    兩國的激戰就這麽在意料之外的情況下結束了。

    臨安城下隻有三個人站在城樓下,納蘭紫極看著易天闕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卻沒有看到秦墨寒望向她的眸中隱有難過。

    沉默良久,秦墨寒輕輕抿嘴,早就斂去了那一身霸氣,低聲問道:“紫極,你是怪我方才多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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