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闕隻是哦了一聲,微微斂眉沉吟片刻,卻抬眸對著那家丁道:“去收拾幾間廂房出來,讓這幾位貴客住下,然後著人進宮去稟報皇上,就說護國將軍求見。”

    那家丁領命去了,易天闕才迴眸對眾人一笑,眸中俱是清明眸光,視線一一劃過眾人身影,卻落在一臉怔忪的納蘭紫極身上,他淡淡垂眸思量,卻想起方才說出月闌使者名字的時候她似乎驚訝脫口驚唿,眼下這般神色定然是與使者有關,於是他對著納蘭紫極笑問道:“紫極弟,你怎麽了?”他自認比他癡長幾歲,所以也就叫了這一聲弟。

    納蘭紫極仿若從夢中驚醒一樣,聽見他的聲音才倉皇抬眸道:“沒什麽。”卻故意垂眸,掩飾掉眸中震驚慌亂。

    易天闕微微挑眉,見他不肯明說,卻兀自一笑,道:“紫極弟也不是利亞人,也不是我紫宸人,往日在莫納聽你說話,我就知道你是月闌人,莫非這一次的月闌使者左丞相,紫極弟認識?”

    納蘭紫極一愣,卻輕輕抬眸,眸中層層霧氣看不清神色,輕輕歎道:“他是小弟在月闌遊曆時結識的,要說認識,也算是我在月闌的舊時故人了。”

    易天闕這才一笑,卻沒有再說什麽,領著眾人進了將軍府,到了後院,眾人各自各迴廂房,納蘭紫極住在藍兒隔壁,她立在門前半晌,才輕輕將指尖觸上門扉,伸手卻有一隻手伸過來將門推開,她詫異迴眸,卻見一人挑眉而笑,笑裏隱約有洞穿她心思的了然:“紫極弟,來我朝的使者一般都住在西街的驛站裏。”

    說完,他勾唇一笑,仿若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側過身子進了房,抬眸四處環視一番,卻揚眉對著跟進來的納蘭紫極笑說道:“紫極弟若是有什麽需要隻管說與管家,你我兄弟,不必計較什麽。”

    納蘭紫極輕輕點頭,易天闕一笑,替她點上燈燭之後,卻帶上門自去了,她眸光一轉,卻看見衣櫃旁有個半人高的銅鏡,她往前走了幾步,銅鏡的鏡麵映出她的鏡緣,不甚清晰,她卻看著那輪廓呆愣。

    白衣染上纖塵,眉間不施粉黛,青絲全部束起,清透眉眼隱有一絲勞累,喉間喉結若隱若現,身量卻比半年前剛去莫納的時候高了不少,此刻再看,已沒有小孩子的感覺了,已然是個翩翩少年的模樣,隻是,那被束縛的女兒身已經很久沒有著紅妝了,她撫上眉間容顏,眸毛輕顫,往日是被迫扮作男子,如今是不知如何穿起衣裙。

    十四歲的生辰快到了,來到此間已經九年,早就把自己和納蘭紫極溶在

    一起,舊時名姓不能提及,既然冥冥之中已有注定,她還是好好的活著便罷了。

    那個易天闕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隻是還好,他大概忘了幾年前在花神廟前叫自己小丫頭的事,現在紫極弟紫極弟叫的順口,不如就做他的小弟也好,此人城府不淺,卻率性的很。

    她俯身拍掉白衣上的灰塵,心中打定主意,半年未見故人,既然易天闕告知故人劇處,於情於理,都不可辜負他一番好意,何況,她也想去見見闊別半年未曾有半點消息的那個溫潤男子,當初離開京都走的匆忙,事情繁多,竟然忘了對他說一聲謝謝,直到後來離開才想起這些,如今也該去為這八年師徒情誼畫上一個完美的句點。

    剛要出門,若兒卻進來了,見她舉步要出門,笑問道:“公子要出去嗎?”

    納蘭紫極一笑:“我出去有點事,怎麽了,若兒?”她沒有說出心底的想法,隻是說有事,直覺覺得她去見溫沉筠的事,不想要多一個人知道。

    若兒沒有在意,卻笑看著她一身的風塵,調侃道:“公子就算要出去也要先梳洗一番,換套衣服再出去啊,怎麽能這樣就跑出去呢?”

    納蘭紫極一笑,眸中有些訕訕的,卻依言讓若兒幫忙梳洗一番,換了一身青衣,才出了將軍府,出門之後才想起不知西街在何處,她忙問了人,一路轉角,才到了西街,看見那座驛站的時候,已是半晌之後的事了。

    驛站的門修的很大氣,門前還有兩個值崗的兵士,她眸光微閃,走過去啟口問道:“兩位大哥,從月闌來的使者是往在這裏嗎?”

    那兩個兵士點頭,粗聲道:“是啊,怎麽,就憑你小子還想去看從月闌來的使者啊?快到一邊兒呆著去,別在這兒杵著!”

    她輕輕抿嘴,視線落在驛站隱約的庭院裏,卻什麽都沒有看到,心底難免失望,本就是來看看,既然進不去,就罷了,垂了眸剛要轉身,卻聽見身後熟悉的溫潤男聲:“紫極?”

    她猛然轉身,卻在看清身後的人之後略有一刻怔忪,那人眸光依舊明亮,穿著一身的官服,周圍跟著不少的隨從,在看清是她之後,他的臉上才浮現她熟悉的濕潤笑意。

    溫沉筠一揮手,散去隨從,卻帶著滿眼的笑意和驚訝走到她麵前站定,視線在周身圍繞一圈,直到確定是她之後,才溢出滿眼的驚喜道:“紫極,真的是你?”

    納蘭紫極微微一笑,覺得他的眸光似星宸一樣耀眼,迎著清淡的月光直視著他道:“溫哥

    哥,是我,是紫極。”

    溫沉筠微微蹙眉,欲言又止,半年未曾見他,此刻乍一出現在他麵前,他有好多的問題要問,卻不知如何開口,躊躇良久,他看著那立在盈盈燈火處的笑顏,他隱有一絲晃神,話中帶了一絲溫柔:“別再外麵站著了,我們進屋說話。”

    她點頭應好,隨著他進了驛站,一路就去了他的屋子,看著他點好燈燭,此刻暈黃燈色下他的麵容看起來有些恍惚,她眸光一閃,卻開口問道:“我聽人說溫哥哥此次來紫宸是作為月闌的使者來的,那怎麽到了入夜才迴來呢?”

    溫沉筠淺淺一笑:“早朝的時候就已經覲見過皇上了,今晚我隻不過隨處逛了一下,”他笑看著麵前的少年,半年未見,他的眉眼還是依舊清透,總在不經意間撩動他的心,他看出他顧左右而言他,必定是有話想說,他眸中頃刻間都是笑意,“紫極,你若有話就直說吧,不必和我如此客氣。”

    納蘭紫極輕輕抿嘴,接過他遞來的清茶,低眉思量片刻,卻抬眸道:“聽說是因為紫宸公主,月闌才和紫宸打仗的?”

    “是,送來京都的公主不是一年前來的那一個,滿朝文武都看見了,太皇太後恨紫宸言而無信,就命攝政王出兵攻打紫宸,打了一個多月,後來紫宸吃了敗仗打不過,才求和,朝廷就派了我過來。”他在窗前負手而立,淡淡的將這幾個月的境況一一道來。

    “公主不是原來的那個?假公主?這怎麽可能呢?誰會在中途把公主調換了呢?”納蘭紫極挑眉,心有不解。

    他卻徒然轉身,眸光明亮,灼灼的盯著她看:“你打算和我說一晚上的朝堂公事嗎?”

    她一愣,眸光一般,不自覺地垂眸,聲音都低了下去:“我……”

    “半年未見,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想不到居然在紫宸大都遇見你,紫極,你怎麽會在紫宸呢?”他直直的直著她,一眼不眸,“為何離開京都之後,一點消息都沒給過我?”

    她被他的眸光盯的心裏發慌,一慌神,心裏的話就出了口:“那為什麽那天我走,你不去送我?”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輕輕垂了眼瞼,盯著不遠處的燭火愣著,溫沉筠一聽這話,眸光一亮,眸中似星子一般展開光亮,看著她淺淺一笑,輕道:“是我先問的問題,紫極,你應該先迴答我。”

    她輕輕抿嘴,片刻之後卻抬眸道:“此事說來話來,我們大概要打個機會,我慢慢再說給你聽,”她卻不打算隱瞞她此

    刻的處境,直言道,“我在大都會住在護國將軍易天闕易將軍的府裏,要是有空,溫哥哥你沒迴去之前可以來找我啊。”

    他原本溫溫潤潤的笑意忽而斂去,眸中現出驚異:“你說你住在護國將軍易天闕府裏?”

    納蘭紫極不知他為何如此激動,卻點頭道:“是,我和桑桑都在他的府裏。溫哥哥,你……怎麽了?”

    溫沉筠深深蹙眉,視線落在窗外月色裏,皺眉良久都沒有說一句話,他緊緊抿著唇,沉吟半晌,他才看看納蘭紫極,正色道:“紫極,我下麵要說的話沒有跟第二個人說起過,我隻和你說過,”他眸光如炬,肅然道,“我在來之前就懷疑紫宸公主的事情有問題,公主確實被人調換了,可是,我根本想不出紫宸自己調換公主的緣由來,所以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搗鬼,不是紫宸送錯了人,這事有詐,如果我沒有想錯的話,公主應該是被我們月闌的人換掉的。”

    納蘭紫極心裏一咯噔,詫異道:“我們自己人換掉的?”她斂眉暗想,當初她在彭城外鬧了一出,沒有攔住公主去路,莫非還有人也不願看到公主成功和親,在她之後又跑去破壞了嗎?可是,在月闌誰會希望與紫宸為敵呢?

    她低頭暗想,卻聽見溫沉筠輕輕歎道:“我想,這個事情的真相大概就隻有一個人知道了。”

    “是誰?”納蘭紫極挑眉問道。

    他笑的複雜:“就是紫宸的護國將軍易天闕。今天是紫宸君王無意說起,當日是派易天闕秘密護送公主出境,可誰知還沒到彭城,易天闕就失蹤了,遍尋不至,紫宸皇上不想此事鬧大,就命隊伍繼續前進,此事就被壓了下來,隻有皇上在秘密尋找易天闕,紫極,你說你住在易天闕府上,莫非他還活著?”

    納蘭紫極萬萬沒有想到這裏麵還有這一段隱情,換照溫沉筠所說的看來,害易天闕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調換公主的人,她心裏忽而有一種不好預感,似乎這裏麵關乎一個很大的陰謀,她微微蹙眉,抬眸道:“他是還活著,我是他一起來大都的,也是他告訴我,你住在驛站裏的。”她眸中開始聚集凝重,抿嘴道:“溫哥哥,你的這些猜測很有可能是真的,我知道皇上肯和你說這些也是有他的用意的,那你——打算怎麽辦呢?”

    此事事關重大,要是溫沉筠緘默不說了就罷了,要是他把此事說出來,說不準又是一場戰火紛飛,所以,她才會這樣問他。

    “他既然告訴你我在這裏,他此時一定是麵見皇上去了,若真是我月闌的人幹

    的,那隻怕我就走不了了……”他淺淺一笑,心裏如明鏡一般,雖然兩佃修和,可是誰也沒有料到,那個幕後黑手以為消失了的人此刻又出現了,等到有一天真相大白的時候,他隻怕不能全身而退。

    納蘭紫極急道:“那怎麽辦呢?”

    他如玉的臉上還是溫柔笑意,低低一笑,安撫道:“紫極,你不必著急,為了月闌,我會找易將軍談一談的,為了大局,他也不會輕舉妄動的,再說,兩國打仗,不斬來使,沒事的。”他走到少年身邊,清亮的眸子看進她的清眸中,淺淺一笑,“此事你不用著急,也不用插手,我自有分寸。”

    她卻別開視線,不願與他對視,退開幾步,訕訕一笑,躲開了環繞在周遭的熟悉的荷香氣息。感覺到他淺淺的注視,心裏不知為何有點不安,悄悄抬眸看見外麵夜色已深,於是低聲道:“我得走了,你既然不肯要我管那我就不管了,溫哥哥你自己小心點,到時候迴月闌記得跟說一聲,我送你。”

    他淺淺一笑答應道:“好,”卻在她轉身就要出門的時候想起一件事來,斂眉片刻,卻還是出言問道:“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

    她迴眸,見他欲言又止,於是笑問道:“什麽事?”

    他斂了笑意,清眸看著她道:“幾個月前,當初雲王和燕王在涼州兩兵對峙,不知是如何交涉的,最後的結果是納蘭少主進京換軟禁在宮裏的朝陽公主迴潮州,然後雲王撤兵,”他的手撫上納蘭紫極肩頭,“紫極,也就是說,納蘭明玉現在在雲王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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