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燕先生家的院子裏特意留出來的那塊空地總算是又到了能用的時候。


    李叱他們到了這院子之後,女人們帶著孩子去玩兒了,李叱難得有空閑,所以就想活動活動。


    看他拎起出頭,燕先生嚇了一跳:“陛下怎麽能在臣這裏幹活。”


    李叱笑起來:“當年在書院的時候,朕可沒少禍害先生的菜,今日朕為先生把地開出來,朕一會兒吃飯的時候也踏實些。”


    燕先生道:“陛下當年也不是禍害了菜,都吃了的......”


    本想客氣兩句,說了之後又覺得其實還不如不說。


    看李叱那拿起鋤頭就幹活的樣子,燕先生忽然間醒悟過來。


    他試探著問李叱道:“陛下,莫不是惦記上了臣這小園子裏的菜?陛下今日開了田,他日菜長的好了,還要和臣要......”


    李叱看向燕先生,忽閃了一下他那雙大眼睛。


    燕先生連忙道:“是臣胡言亂語,陛下怎麽會惦記著臣這點菜,陛下惦記著都是曹獵家裏那樣的大錢......”


    李叱道:“先生啊,不得不說,你現在還和在書院的時候一樣。”


    燕先生道:“是不會說話吧......”


    李叱道:“是看人真準。”


    他笑道:“朕今日為先生這小院子開了田,他日菜長好了之後,先生能好意思不給朕送一些去?”


    燕先生道:“臣......可以好意思嗎?”


    李叱道:“先生當然可以啊,先生不想送自然就不送,難道因為幾顆菜,朕還會逼先生不成?”


    燕先生點了點頭,一臉陛下你罰我俸祿都可以,但動我菜就不大行的決絕。


    李叱道:“先生不送,朕自己來拿啊,就如今日朕來先生家裏吃飯都嫌遠,難道拿菜還能嫌遠了?”


    燕先生:“......”


    當年在冀州城四頁書院的時候,李叱偷了燕先生的菜,可是被燕先生罰他一起翻地來著。


    燕先生迴想起來那一幕,忽然間心裏也明白了陛下為什麽非要他幾顆菜。


    陛下啊,是在找當年的師生情分,在迴憶當年的往事。


    他想到這些的時候,心裏也是感慨萬分。


    但片刻之後他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看陛下那開心的樣子,好像就是單純想貪他幾顆菜似的。


    就在這時候,燕先生府裏的管事急匆匆過來,說是陸重樓陸大人求見。


    李叱笑道:“這個家夥,莫非是聞到了飯菜香就跑過來了?”


    燕先生道:“還沒做飯呢......”


    李叱道:“他與朕一樣,難道先生沒做飯菜,就聞不到飯菜香了?”


    燕先生歎道:“遙想當年,陸重樓還是一個木訥老實的人,現在......”


    李叱道:“現在他也算是木訥老實的那個。”


    他指了指旁邊蹲在地上的餘九齡,那家夥用手指頭在地上摳小坑呢。


    燕先生道:“九妹,你現在摳這些小坑也沒用,土還沒有翻呢,不能種。”


    餘九齡:“噫!原來還沒有種下菜籽啊,我還以為先生已經種好了呢,所以想摳出來幾顆菜籽帶迴去,到時候就省得等菜長好了我再跑一趟,現在摳點菜籽迴去種我家裏,長出來都一樣。”


    李叱笑道:“看吧,陸重樓是不是算木訥老實的了?”


    燕先生點了點頭:“陛下說的對。”


    餘九齡道:“沒有菜籽,白刨了半天,要不然一會兒我抓把土迴去吧。”


    李叱道:“無恥!”


    餘九齡立刻低下頭:“臣知錯。”


    李叱道:“朕對你不好嗎?隻給你自己抓一把土,就不知道給朕也帶一把?”


    燕先生:“臣......還是去看看做些什麽吃的吧。”


    李先生道:“朕和先生一起去。”


    然後看向餘九齡道:“你如此無恥,朕看不順眼,所以這園子裏的地你自己翻了吧,算是對你的懲治。”


    餘九齡:“啊?”


    李叱拉了燕先生一把:“走吧,先生咱們去看看做些什麽吃的,這地有九妹呢。”


    燕先生看向餘九齡歎道:“跟著陛下吃多少迴虧了?怎麽一點記性都不漲!”


    餘九齡:“防不勝防啊。”


    他拿起鋤頭,看了看這早春還有些沒化開的土地,心說自己這是圖個啥......不就是用手指摳了幾個小坑出來嗎。


    也就是這時候,燕先生忽然醒悟過來什麽,看向餘九齡道:“早春這地還硬著,你手指頭很厲害啊。”


    餘九齡隨口迴了一句:“練的。”


    燕先生:“......”


    李叱看燕先生這般表情,試探著說道:“先生是誤會九妹的話吧?”


    燕先生臉一紅:“臣陪陛下去看看飯菜。”


    與此同時,西北邊境,涼州城外。


    來自西域的各國使臣早就在這城外等著了,隻是一直都不得大寧皇帝陛下的準許,他們也就進不來。


    從第一次把國書遞交到長安,算起來到現在已經等了有半年的時間。


    第二次國書遞交上去的時候,不少人都在罵街,都手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既然是真的想和大寧通商,是真的要帶有誠意去長安城朝覲,那還耍心機做什麽。


    可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又不能把話明說出來,隻能是在心裏罵大街。


    這次使團中,地位最高的當是迦樓國的親王沐言沐笛,如今在西域中,迦樓國實力最強。


    所以哪怕其他小國有國主親臨,在沐言沐笛麵前也要客客氣氣,尊他為首。


    迦樓國算是西域諸國中,唯一一個吃到了中原內亂這個紅利的國家。


    其他小國聯合起來準備入侵中原的時候,迦樓國卻在冷眼旁觀。


    等這些小國的隊伍在西疆被擊潰之後,迦樓國的皇帝就任命沐言沐笛為大將軍,率軍二十萬征戰四方。


    三年期間,沐言沐笛滅國十數個,迦樓國的實力迅速增強,隱隱約約中,已有西域霸主之相。


    但迦樓國對中原曆來沒有表現出惡意,這次要覲見大寧皇帝陛下,迦樓國一開始也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


    沐言沐笛曾經勸過他的兄長,迦樓國皇帝勒野庫辛,說無論如何都不要對中原動兵。


    當西域諸國在大寧西疆慘敗,而迦樓國趁勢崛起之後,勒野庫辛不是沒有想過也派兵東征。


    可是沐言沐笛堅決反對,他說和中原人之間最大的利益所在是通商,而不是戰爭。


    既然是靠通商就能打到強國的目的,何必非要去廝殺征戰?


    迦樓國應該穩一穩,通過和大寧的通商,讓迦樓國徹底成為西域第一,而不是把才剛剛得來的這第一,因為戰爭的拖累而再次拱手送給別人。


    也正因為如此,現在這西域諸國使團中,唯有沐言沐笛的隊伍,可以住在涼州城內。


    其他諸國的使臣,在城外這荒原上住帳篷已經住了大半年。


    這些小國之中,被迦樓國打疼了的也不止一個,他們當然也不願意和沐言沐笛住在一起。


    金交國,蘭虎國,小月獅國,柏新國,鈴蘭國等等等等,至少十幾個小國的使團,巴不得避開沐言沐笛。


    這些小國中,又以小月獅國的實力最強,人口千萬,可調用征戰的隊伍有數十萬。


    比較小的如可可托邦,說是一個小國,其實隻有一座大城,再加上周邊百餘裏的地盤。


    能調用的軍隊,到最大限度,也不超過一萬人,而且戰鬥力完全可以用不堪一擊來形容。


    此時此刻,就在這城外的諸國營地中,圍著一個火堆,這些小國的使臣們聚在一起議事。


    他們之所以選擇一片空地而非在帳篷之中,是因為這樣反而更不會被人懷疑。


    一個身上穿著西域人服飾,還蓋著頭布的男人在其中頗為顯眼,哪怕是坐著,都顯得比其他人高一些。


    但此人顯然有心隱藏自己,坐的位置比較靠後,也一直都沒有說話。


    可是那些小國的使臣們說話的時候,時不時的就會看他一眼,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而這個人,自始至終也都是用點頭和搖頭來迴應。


    此人名叫甘洛,來自黑武。


    黑武人雖然在漠北荒原一場慘敗,讓他們頓時打消了繼續南征的想法。


    可是黑武人,不可能真的坐視這中原大寧順利崛起,一個比楚國還要強大的中原帝國,對於黑武人來說就是當世最大的威脅。


    這些西域小國算什麽?


    就算他們加起來也能拚湊出超過百萬大軍,可在黑武人眼中也不過是一盤散沙。


    這些西域人唯一的價值,就是可以利用他們來對抗寧國。


    在寧國現在還沒有真正穩住國基的時候,讓西域人搗搗亂,找找機會。


    而這個機會,就是刺殺寧帝李叱。


    黑武人還不知道大寧的皇帝陛下已經有了孩子,所以在他們看來,隻要有機會殺死李叱,這個才剛剛建立起來的中原帝國,便會瞬間土崩瓦解。


    那些原本忠心耿耿的大將軍們,會馬上變成中原的各路諸侯,他們會讓楚國滅亡時候的中原亂象重現。


    在黑武人眼中,中原人從來都不是那麽團結,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


    曆史上,但凡出現過團結之象的中原帝國都強的可怕,那才是黑武人真心忌憚的存在。


    而現在,寧帝李叱,似乎就正在把中原人團結起來,對於黑武來說,這種事絕對不能坐視不理。


    甘洛這次來的目的,就是從西域各國中挑選最強的武士,再加上他從黑武帶來的絕對高手,利用朝覲,刺殺寧帝。


    黑武人想進中原太難了,可他的人利用這些西域人,能得到合理的西域人身份,這樣就能輕易進入大寧。


    可是擺在他們麵前的不隻是寧人,還有一心想和寧國修好的迦樓國。


    那個叫沐言沐笛的人,是甘洛的眼中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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