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元楨的計劃聽起來有多匪夷所思,當務之急都不是這個計劃,而是攻打龍頭關。


    他們抓來了百姓,還殺數人,卻沒有從百姓們口中問出來任何有用的消息。


    韓飛豹現在也不知道龍頭關裏的寧軍數量到底有多少,之前追過來的那支寧軍是從龍頭關出來的,還是在別的什麽地方。


    按照常理來說,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就主動出擊,這是兵家大忌。


    然而此時的韓飛豹已經沒有任何別的選擇,打破龍頭關他就能生,打不破就是死。


    而在這一刻,跟隨到現在的雍州軍士兵們,每個人也都深知這個道理。


    所以這支看起來狼狽不堪的隊伍,在進攻之前,憋著一股子殺氣。


    沒有多久,龍頭關就出現在他們麵前,這座有著悠久曆史的關城,每每提及,都能讓人聯想到一次一次大戰。


    以前龍頭關隸屬於冀州,但實際上歸幽州管轄,被當初的幽州將軍羅耿死死攥在手裏。


    羅耿把龍頭關攥在手裏,可不僅僅是為了他的幽州沒有來自東北的威脅。


    最主要的是,他可以隨時把對冀州的威脅放進來。


    當初兗州節度使帶兵數次攻入冀州,哪一次不是羅耿放進來的。


    羅耿真要是下令死守龍頭關,兗州節度使縱然有數十萬雄兵,想打進冀州也確實沒那麽容易。


    所以當初兗州節度使才會拍羅耿的馬屁,而冀州節度使曾淩對羅耿的態度,也是又怕又恨。


    如今龍頭關裏的寧軍數量確實不算很多,可此時的守軍裝備,和那時候羅耿的兵已經完全不在一個層次。


    李叱是一個盡量在吃一塹之前就長一智的人,龍頭關這邊的城防,他已經讓徐績做了幾次增補。


    那年青州大賊從冀州東南側殺進來,也威脅到了龍頭關,讓李叱不得不考慮,龍頭關內外都有敵人的情況下,如何防守。


    城防武器對準的都是關外,城牆內側誰會安裝大量武器?


    就算是有這樣的考慮,也沒有辦法實現,因為城牆內則的構造就不適合防守。


    有守軍上下城的坡道在,攻打城關的敵人可以順著坡道往上跑。


    但李叱對徐績的要求是,有準備,就一定比沒有準備要好。


    所以徐績派人往龍頭關這邊送過來大量的城防武器,能安裝在什麽位置就安裝在什麽位置。


    徐績是親自到過龍頭關的,所以他設計了一個方案,讓人在龍頭關的內側,修建了一座甕城。


    這又是違反了常理的一件事......因為甕城,都是修建在城外的。


    然而有了這座甕城之後,另一個從內側看起來,就變成了一座城堡。


    不得不說的是,徐績的才能確實極為出眾。


    甕城的設計是他親自操刀,進出甕城隻有一座城門,而且不設開合的城門,用的是閘門構造。


    閘門分為兩層,一層是相對來說比較輕的鐵柵欄門,到了天黑,可以把鐵柵欄門放下來。


    另外一層則是厚重的千斤閘,這個鐵閘門是鑄造出來的,說是叫千斤閘,實際上這個千斤,可能是大幾千斤。


    這道閘門放下來之後,別說外邊的人想進去,裏邊的人想出來都沒什麽可能。


    所以當韓飛豹到了龍頭關之後,舉著千裏眼看了一會兒,心態就有些崩了。


    從城門構造來看,他就猜到了會是閘門,這種東西,就算你有攻城錘也沒意義,根本撞不開。


    唯一的辦法就是用雲梯攻城,而他媽的這個甕城修建的高度,讓韓飛豹看一眼就在心裏罵出來了他媽的這句話。


    他看向元楨。


    元楨的眼神裏也一樣是那三個字。


    之前觀察龍頭關的時候,因為城門是開著的,所以沒有太在意,也看不出什麽。


    “先生......”


    韓飛豹沉默片刻後忍不住問道:“你還有沒有其他的計策?”


    他問的其他計策,當然不是攻打龍頭關的計策,而是不打龍頭關的計策。


    元楨再次舉起千裏眼往四周看了看。


    龍頭關的這邊,南側西側都是平原,北側出去二十裏左右就是山林。


    不可能往北走,燕山山脈如果連他們這幾萬人都擋不住,又怎麽會擋住了黑武人的野心。


    “主公。”


    元楨壓低聲音說道:“北側的山林之中,大概會有寧軍伏兵,隻等我們進攻焦灼之際,便會從側麵殺出。”


    韓飛豹:“先生的意思是?”


    元楨道:“主公......現在這般困局,是我的責任,我沒有想到龍頭關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所以......”


    韓飛豹道:“我現在不想追究誰的責任,我隻想知道該如何應對。”


    元楨沉默片刻後,聲音更低的迴了一句:“壯士斷腕。”


    “什麽意思?”


    韓飛豹臉色明顯變了變。


    元楨道:“此時主公軍中,有大概一萬左右的老弱病殘,還有萬餘人的民夫,這些人,實則是主公的累贅。”


    韓飛豹懂了。


    元楨繼續說道:“先讓這兩萬人假意進攻,隻佯攻的話,埋伏著的寧軍是不會出來的,等到了夜裏,主公對手下將領說,將大營分做兩處,以防被寧軍偷襲而導致全軍覆沒,將軍們必不會懷疑。”


    “把那兩萬左右的老弱病殘,安排在北側安營紮寨,主公帶剩下的三萬多精銳在南側安營,然後在後半夜,率軍往南疾行。”


    元楨道:“把地圖拿來。”


    韓飛豹的親兵立刻把地圖取出來遞給元楨,元楨下馬,在地上把地圖鋪開看了看。


    他指了指地圖:“主公,從這裏一路往正南走,大概半個月就能進青州。”


    韓飛豹道:“進了青州呢,又能如何?”


    元楨道:“青州那邊也有不少桑國的海盜橫行,若能聯絡到桑人,或許可以借助桑人的海船,繞過龍頭關進入兗州。”


    韓飛豹道:“我們若放棄這兩萬人,手裏隻有三萬多人的隊伍,從冀州一路打到青州......稍有困頓,便會一敗塗地。”


    元楨:“主公,現在若攻打龍頭關,也會一敗塗地。”


    韓飛豹猶豫不決,這場麵,就好像迴到了他要攻打西北的邊關,去和鐵鶴部匯合,而那時候元楨已經覺得鐵鶴人敗了,希望韓飛豹往東北走。


    兩個人的想法再次出現了矛盾,而且這種矛盾,元楨並沒有辦法解決。


    “聽你的。”


    韓飛豹或許是想到了之前在西北的慘敗,所以最終做出了和在西北不一樣的決定。


    他打算信元楨的。


    但他不踏實,所以繼續問道:“若到了青州,沒有辦法聯絡到桑人,又該如何?”


    元楨道:“如我推測不錯,冀州已經沒有多少兵力可用,之前必會被冀州節度使調到西北去,現在還來不及迴來。”


    “所以若此處有伏兵,十之七八,是李叱之前就猜到了我們會往東北方向走,所以急調青州兵馬過來。”


    “所以若主公此時南下,埋伏於此的寧軍,必會急匆匆追過來。”


    “主公可在半路設伏,縱然不能將寧軍一舉殲滅,也可將其打的半殘。”


    “到青州之後,主公沿途收集船隻,我們不需要太大的船橫渡大海,隻需要順著海岸線一路繞迴兗州即可,縱然沒有桑國的海盜,我們也可到達兗州。”


    韓飛豹沉默片刻,點頭:“聽你的吧。”


    當天,韓飛豹下令進攻,卻也隻是做做樣子,目的是為了麻痹埋伏著的寧軍。


    武先生確實沒有料到,這支殘兵敗將,居然敢往青州方向逃竄。


    他見雍州軍佯攻,猜測是雍州軍想把伏兵引出來,所以武先生下令按兵不動。


    結果到了晚上,韓飛豹帶著那三萬多人的精銳隊伍,連夜南下。


    如果武先生的隊伍人數多一些,在兩下合圍,韓飛豹想逃都逃不掉。


    如果唐匹敵的大軍追擊速度再快一些,也可把韓飛豹堵在龍頭關外。


    奈何,算無遺策的大將軍,這次也出現了失誤,沒有料到韓飛豹居然往南跑。


    往南跑那是自投羅網。


    元楨這一招往死路闖去尋生路,出其不意,確實騙過了寧軍。


    不得不說的是,元楨這個人的思謀,確實遠在韓飛豹之上。


    韓飛豹帶著三萬多人的隊伍晝夜兼程的往南跑,連一絲一毫的時間都不敢耽擱。


    而在龍頭關外,那丟下的那兩萬餘人的隊伍,也隻能是跳著腳的罵娘。


    能騙過寧軍,首先要騙過自己人。


    韓飛豹下令兩個營地之間,間隔五裏,然後他撤走的時候,下令留下了所有旗幟。


    所以北邊那個營地裏的雍州軍,都沒有察覺到他們的老大跑了。


    武先生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率軍出擊,此時韓飛豹已經跑了一夜一天。


    大將軍唐匹敵率軍到了龍頭關的時候,武先生剛剛把那支兩萬餘人的雍州軍打的哭爹喊娘。


    大將軍率軍上去,片刻之後,這支被拋棄的雍州軍隊伍,也隻能是原地投降。


    審問之下,連俘虜都不知道韓飛豹往哪兒跑了。


    唐匹敵和武先生商議了一下,和武先生合兵一處,往南繼續追趕。


    唐匹敵都不得不感慨,這個韓飛豹,真的像是個打不死的小強一樣,總是能在關鍵時候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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