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幫中一共有八位當家,現在大當家和老二老三在縣城,老四老五接連被殺,留在大寨裏的三位當家得到消息後,自然也坐不住。


    這三位當家,老六和老七都派人往縣城這邊來送信,請求大當家準許他們也來縣城幫忙。


    兩位兄弟的死,激起了整個虎幫的仇恨,甚至可以說激起了整個馬幫的仇恨。


    葉小千從外邊迴來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好看,因為他剛剛得知的消息確實讓人頭疼。


    他是從縣城裏轉了一大圈迴到衙門的,身上穿的是便裝,不用擔心被百姓們認出來。


    可是葉小千也很清楚,現在縣衙的一舉一動,都在被暗處的那些人看的一清二楚。


    他們離開縣衙,走出去的那一刻,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都會被人安排好。


    葉小千倒是不怎麽在乎被人盯著,他本來就不是為了反跟蹤找到那些人才出去的。


    “小侯爺。”


    葉小千進門後就叫了一聲,然後就嚇了一跳,臉色在一瞬間都變得煞白。


    曹獵躺在地上,看起來胸口都沒有起伏,像是已經死了。


    葉小千快步過來,還沒有把手伸到曹獵鼻子前邊探一探鼻息,曹獵猛的把眼睛睜開了。


    一看到葉小千那張煞白煞白的臉,曹獵忍不住就笑起來:“你說的打草驚蛇,看來真有用,別說對麵的,把你都快驚死了吧。”


    葉小千就那麽看著他,一臉的無奈。


    如果他可以把曹獵打一頓的話,可能現在就動手了。


    “消消氣。”


    曹獵從袖口裏摸出來一顆能有雞蛋那麽的珠子遞給葉小千:“給你壓壓驚。”


    葉小千把那顆珠子拿過來,還哈了哈氣,然後用袖口擦了擦。


    曹獵瞥了他一眼:“你以為我這樣的人,身上會帶著假的珠寶?”


    葉小千:“也是。”


    曹獵:“你還別說,就是假的。”


    葉小千:“......”


    曹獵道:“我剛才是在認真的思考,你說的打草驚蛇是不是真的有用。”


    葉小千:“侯爺到底是什麽意思?”


    曹獵道:“現在虎幫接連死人,不管是為什麽死的,死於誰的手裏,反正是讓咱們被動起來了,如果秦軻不死的話,咱們還真能踏踏實實的坐著看戲,可是秦軻這一死......”


    他搖了搖頭:“我讓你去外邊聽聽口風,有沒有什麽收獲?”


    葉小千道:“有,不過不算收獲,因為沒有一點好消息......現在縣城的百姓們都在瘋傳,說是因為虎幫的人不願意向寧王投降,所以現在當家的接二連三被殺。”


    曹獵歎了口氣:“就知道會這樣。”


    他起身,迴到書桌那邊坐好,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一開始還真的低估了他們。”


    葉小千道:“我也是。”


    一開始,曹獵覺得那些家夥的計劃,就是除掉他和駱久虹,以此來讓馬幫和寧軍勢不兩立。


    其實馬幫那幾萬人,真的那麽可怕嗎?


    當然不是,再能打,再善戰,在幾十萬寧軍麵前也根本不算什麽。


    這裏確實是馬幫的主場,他們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可那是打仗,那不是一對一的廝殺。


    馬幫真正讓人在意的地方是......如果馬幫不向寧王臣服的話,那麽半個蜀州西南的人都不會輕易向寧王臣服。


    馬幫的重要性就在於,太多太多人看著馬幫的風向行事了。


    別說蜀州西南這邊的綠林道,江湖客,單單就說這邊的百姓,哪個沒有得過馬幫的恩惠和照顧?


    現在縣城裏這風言風語越來越多,百姓們仇寧的思想也越來越明顯。


    葉小千道:“他們思謀的比一開始我們預計的要深遠,他們不是要利用馬幫,而是利用馬幫的影響。”


    曹獵嗯了一聲:“再死一個的話......縣城裏的百姓們都會鬧起來,就算他們不敢殺人,也會逼著咱們走。”


    葉小千嗯了一聲。


    他看向曹獵:“所有侯爺剛才想的不如你死,不是想著玩的?”


    曹獵:“當然不是。”


    然後他又歎了口氣:“但我哪兒那麽好死?”


    葉小千想了想,點頭:“侯爺想死,確實不容易。”


    曹獵現在幾乎都不離開縣衙,他想死,四周布置的護衛都得先死一遍。


    馬幫的人也都盯著曹獵呢,無數雙眼睛盯著。


    葉小千明白曹獵的意思,現在壓力都在寧軍這邊,隻要曹獵裝死,百姓們聽說之後,立刻就不會再提是寧軍殺了馬幫的人這些事。


    曹獵苦笑道:“馬幫死了兩個當家的,咱們這邊死我一個,就足夠讓他們覺得頭疼了。”


    葉小千歎道:“要不然,咱們也死倆吧。”


    曹獵眼睛眯起來,他看向葉小千,葉小千一臉誠懇的說道:“人家死了倆,我們死一個,不公平。”


    於是,李破釜死了。


    李破釜死的地方就是在發現楊四喜和耿牛那口井裏,他的屍體也是被人下到井裏後背上來的。


    從衣著上來看,那身鷹眼將軍的錦衣當然沒有任何問題。


    和馬幫五當家秦軻的死相幾乎是一模一樣,心口位置被人捅了不知道多少刀,整個胸膛都血了吧唧爛乎乎的。


    還有那張臉,也被人打的稀巴爛,從傷口來分析,不是被人用刀砍的,而是被人用石頭砸的。


    砸的次數太多了,臉都不見了。


    屍體被運到了縣衙,曹獵急匆匆的往大堂走,一邊走一邊低聲說道:“一會兒我要是哭起來,你特娘的可別笑出聲。”


    葉小千在他身後緊跟著,聲音同樣很低的說道:“放心吧,我憋得住。”


    曹獵:“他們為了確定是李破釜,一定會讓咱們驗屍,最能證明李破釜身份的就是李沉舟,你確定自己交代好了?”


    葉小千:“放心吧侯爺,我和李沉舟交代了三四次了,他知道該怎麽做。”


    曹獵嗯了一聲:“我就怕他會露餡,那是他親哥哥,萬一到時候他哭的不真誠,或者是神情舉止有什麽不對勁,容易被人看出來。”


    葉小千道:“侯爺你真的可以放心,我安排的,萬無一失。”


    曹獵快步走到縣衙大堂門口,腳步像是下意識的停了一下,然後伸手扶住了門框。


    在他扶著門框的那個瞬間,葉小千清晰的看到了曹獵的身子歪了一下,腿也跟著軟了一下。


    這一幕看在眼裏,葉小千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佩服。真特麽的佩服。


    曹公子這戲,真的是說來就來,而且你看看那細節,簡直沒有任何瑕疵。


    曹獵穩了穩情緒,然後快步走到屍體旁邊,他伸手要去把蓋著屍體的布揭開,然後那手停在半空,又往迴縮了縮,最後像是鼓足了勇氣一樣,才一把將布掀開了。


    葉小千看的眼睛都有些發直,曹公子對細節的把控,簡直令人頭皮發麻。


    “這......這不該是李將軍。”


    曹獵臉色難看至極,他立刻抬起頭看向駱久虹:“這人臉都被打爛了,就算是身上有一件我們寧軍的官服,也不能證明他就是李將軍。”


    駱久虹一直都在看著曹獵的臉,看著曹獵的眼睛,看著曹獵的一舉一動。


    他那雙眼睛仿佛帶著一種神光一樣,想看破曹獵的內心,想看到曹獵的虛偽。


    可是看了好一會兒後,駱久虹沒有在曹獵臉上和言行舉止上看出任何破綻。


    如果是假的,這假的也太真了,連細微的情感表達,都準確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曹公子節哀,也請曹公子冷靜。”


    駱久虹起身,他走到曹獵身邊,先是安慰了幾句,然後忽然問道:“我聽聞,李破釜李將軍和李沉舟李將軍是親兄弟,不如現在就把李沉舟將軍請過來吧......”


    “雖然這有些殘忍,讓弟弟辨認哥哥的屍體,這種痛苦,老夫感同身受,可思來想去,還是讓李沉舟將軍過來看才最合適。”


    曹獵轉身看向葉小千。


    葉小千給了曹獵一個你真的不用擔心什麽,我該教他的都教了,我該安排的都安排好的眼神。


    曹獵雖然有些忐忑,可既然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一切都在預料之內,那就必須順著這個局麵繼續演下去。


    於是他對葉小千開口說話,連嗓音都帶著細微的沙啞和細微的發顫。


    “小葉......小葉啊,那你就去李沉舟過來吧,跟他說,要做個準備,畢竟......他兄長死的這麽慘。”


    葉小千心說這個逼是跟誰學的?


    他俯身道:“侯爺,我這就去。”


    葉小千轉身走了,他一走,曹獵心裏卻更擔心起來,李沉舟就是最大的破綻。


    因為至親故去的那種悲傷,如果不是真的,想演出來,太難了。


    現在已知駱久虹是個老狐狸,想要騙過一頭老狐狸,光靠曹獵這頭少年老成的狐狸也不夠,還得李沉舟也配合好才行。


    “侯爺。”


    此前一直都稱唿曹獵為曹公子的駱久虹,忽然改了稱唿。


    “侯爺節哀。”


    駱久虹走到曹獵身邊安慰道:“我都能理解。”


    曹獵聽到這句話,覺得有些別扭。


    兩個人隨意的交談了幾句,然後曹獵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因為葉小千離開的時間有些久了。


    他剛要催人去問,就看到一個廷尉快步跑過來,臉色有些白。


    “侯爺......出事了。”


    那廷尉抱拳俯身:“李沉舟將軍......被人殺害,千辦大人已經趕過去了,人死在大街上,就是......就是吊死了尤先生的那個地方,李將軍,也被吊死在那了。”


    曹獵的腦袋裏嗡的一聲,像是炸了一個悶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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