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半月後,豫州城。


    曹獵從那張無比舒適的大床上艱難的爬起來,他覺得這床上有個魔鬼,給他下了詛咒,每天不睡夠那麽多時間,就不能起床。


    他覺得自己有心除魔,無力迴天。


    每天和這魔鬼的戰鬥,都是以自己屈從而告終,他知道自己不是沒有求勝之心,隻是自己能力有限。


    說實話,這兩年是曹獵最舒服的兩年,他在豫州整日悠閑的像是一隻小鳥。


    李叱交給他的事,是在豫州把中原最大的武工坊看好。


    這裏,產出了寧軍所需武器裝備的五成以上,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豫州還是中原最大的產糧地,這裏的糧食除了滿足豫州百姓的需求之外,還滿足了至少半數寧軍的糧草供給。


    而曹獵之所以被李叱留在豫州,是因為曹獵在這,有著無與倫比的協調能力。


    他在豫州,其他官員可能需要很費力才能做到的事,他隻需要一句話就能把事情辦的更好。


    曹家雖然早就已經不似從前那樣輝煌,可曹家的影響力還在。


    這個巨大的影響力,就來自於生意上千絲萬縷的聯係。


    在豫州剛剛複蘇的時候,桑蠶產業重新運作起來,但是因為種種因素,價格瘋漲。


    沒有需要李叱說話,曹獵主動約談了各家商戶,明確告訴各家,曹家的桑蠶生意不會漲價。


    你們如果執意要漲價,那壟斷著豫州水陸兩道運輸的曹家,將會讓豫州做桑蠶生意的人,一件貨物也出不去。


    曹獵的態度,讓這些生意人明白過來,發戰爭財的時機已經過去了。


    大床實在是妖法強大,曹獵好不容易才脫身,起來洗漱的時候,才假裝知道已近中午。


    這個假裝才知道自己睡到中午的流程,每天他都要走一遍。


    吃飯的時候,下人進來稟告,說是廷尉府有人來求見。


    廷尉府的人來,必然是有大事,所以曹獵連忙放下碗筷去書房等著。


    半個時辰之後,一個要犯就被關押進了曹家的後院,曹家的護衛分批十二個時辰看守。


    送走了廷尉府的人,曹獵一個人坐在書房裏沉思。


    雖然廷尉府的人沒有明說那個要犯會在什麽時候用到,但向曹獵透露了此人的身份。


    這個人可是越州府的府丞,徐績的親信,被廷尉府的人拿了,卻不關押在廷尉府大牢裏,這事,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曹獵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隻片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他猜到了,這個要犯不是現在用到的人,而是在寧王稱帝之後。


    甚至不是稱帝之後馬上就會用到,有可能是立國幾年後才會用到,所以這個人,要在他手裏看管至少幾年的時間。


    一想到這些,曹獵就有些頭疼。


    寧王這是要放任徐績做大,然後才會在最關鍵的時候把徐績除掉。


    想想看,那時候已經立國幾年,追隨李叱征戰天下的文臣武將們,也都已經安享了幾年的生活。


    也許不隻是有一個人會飄起來,他們都是功臣,處置起來會很麻煩。


    所以如果用徐績這樣一個足夠分量的人來敲打,比規勸那些功臣們要有用的多。


    持功自傲的人,想想就知道不會少,都是刀山血海裏殺出來的,李叱不想讓他們在功成名就之後,反而會因為觸犯了律法而被拿掉。


    一想到這些,曹獵就想到了自己。


    他忍不住有些慶幸。


    因為從一開始,李叱就在保他。


    看起來,是李叱像個扒皮怪一樣,不斷的把曹家的產業收歸公有。


    可實際上,這是在堵人的嘴,按照正常來說,曹家如此龐大的產業,而且其中半數是見不得光的產業。


    以寧王的做事風格,曹家會被全盤接收,可曹獵手裏現在還有那麽大的家業在,難道還不足以說明李叱對曹獵的在乎?


    所以曹獵也不得不為自己以後考慮了。


    曹家現在的產業,明麵上最大的依然是陸運和水運。


    所以他沉思了良久之後,決定給李叱寫一封親筆信。


    信的內容大概是......主公征戰蜀州,補給線實在過長,沿途糧草物資的損耗太大。


    所以他想把曹家的陸運和水運,都交給寧軍軍方來管理調度,這樣就能最大限度的幫助西征大軍保障後勤。


    信寫完了之後,曹獵又是沉思了許久,然後把信撕了扔進火爐裏。


    他朝著外邊喊了一聲:“把生意上的大掌櫃們都請過來議事,就說我要出遠門,要對他們交代一下。”


    然後他又自言自語了一句:“我把自家這麽大的肉割了給你,如果再不讓你當麵誇我幾句,多虧......光誇我也不夠,我還得吃你幾個月才行。”


    第二天一早,曹獵帶著隨從就出發了。


    這一天,天沒亮他就起床,那張舒適大床上的魔鬼,應該都會很驚訝,今天的曹獵怎麽會這麽能打。


    又一個半月後,蜀州。


    此時已經到了四月,蜀州的風景美的好像是人間仙境。


    寧軍的二十萬大軍一直都在眉山下駐紮,不進攻,也不退兵。


    可是寧軍並不難受,難受的是眉山大營上的蜀州軍,他們已經被圍困半年之久。


    原本在眉山下的寧軍有超過四十萬人,可是在開春之後,沈珊瑚就帶著二十萬大軍離開了。


    她繞過了眉山大營和眉城,一路往西北方向去打,如果順利的話,很快就會和從西北往東南打的唐安臣會師。


    而李叱就再一次發揮了自己甩手掌櫃的特長,在眉山下整日悠閑自得的過著他的小日子。


    天氣好的時候就會帶著高希寧去遊山玩水,這方圓百裏之內的好去處,都被他走了個遍。


    寧軍每天都在眉山下正常操練,除了不打仗之外,一切都是戰時的準備。


    當曹獵到了蜀州寧軍大營,看到李叱居然好像比原來還稍稍胖了些,他就知道李叱這半年來日子過的太舒服了。


    說實話,蜀州這邊的氣候確實養人。


    不同於其他地方,蜀州的食物幾乎能滿足所有口味的人。


    如果一個北方人去了越州,一定會感慨那邊飲食種類的繁雜和精致。


    但用不了多久,就會覺得越州的食物滋味太過寡淡,和北方人習慣的口味相差甚遠。


    如果去了西北,那邊的食物大多以牛羊肉為主,對於如冀州和豫州地方出來的人,也和一開始到了越州的感覺一樣。


    最初還會覺得新奇且美味,時間久了,便會懷念豬肉的滋味。


    蜀州不一樣,來自天南地北的人,九成都能在蜀州找到自己滿意的食物。


    而且長期吃下來,也不會覺得抵觸和厭煩。


    李叱在看到曹獵居然瘦了些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你把你家生意禍害的不行了?


    是家道敗落了嗎?


    在寧軍大營後邊的山坡上,有一條石階小路可以上山。


    這山距離對麵的眉山有三十裏左右,所以對進攻沒有什麽幫助。


    山上有修建好的涼亭,還有一座道觀一座寺廟,不過因為打仗的原因,幾乎沒有百姓們上山來。


    李叱的意思是,曹獵遠道而來,帶他去吃頓好的,山中道觀裏的素齋滋味一絕,他想帶曹獵去嚐嚐。


    曹獵說我不遠萬裏而來,你就帶我去吃素,這不像是我家道敗落的樣子,像是你都請不起了。


    李叱就扔給曹獵一張弓,說你想吃肉還不好說,山裏有的是,想吃什麽打什麽。


    涼亭裏,李叱坐在那看著曹獵在遠處瞄準一隻野兔,他看著曹獵那生疏的姿勢,忽然間有些心疼這個家夥。


    廷尉府的人不是沒有向李叱報告過曹獵的消息,豫州那邊,廷尉每個月都會有書信送來。


    在信裏,不止一次的說道曹獵現在有些頹廢,每天都是睡到中午才起床。


    基本上也不會練功了,更加沒有什麽交際,和豫州的大小商人,沒有必要不會相見。


    和豫州官場上的人,沒有必要更不會見麵。


    好吃懶做,用這四個字就能形容出曹獵一半的生活,另一半是遊手好閑。


    可這正是李叱心疼這家夥的原因啊。


    曹獵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來告訴所有人,他就是想做個胸無大誌的有錢廢物。


    不練功了,不交際了,以前的習慣,隻保留了經常去青樓這一條。


    曹獵這樣做不是為了讓李叱放心,因為他知道李叱對他本來就放心。


    他這樣做是為了讓寧王的那些文臣武將們放心,不然的話,以曹家的產業之大,會被多少人盯著。


    再者說,以曹家曾經的背景,曹獵就算什麽都不敢幹,都應該被除掉。


    李叱看著那家夥竟然沒能一箭射中趴著不動的兔子,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


    一個人,遊手好閑,好吃懶做,整日貪睡,流連於青樓。


    還瘦了。


    “咱們去河邊吧。”


    李叱朝著曹獵喊了一聲。


    曹獵迴頭看向李叱:“你是在比較隱晦的笑話我射不中?”


    李叱搖頭:“不是。”


    曹獵剛要說不信,就聽到李叱繼續說道:“不是隱晦的笑話你,是很直接的告訴你,你現在就是個垃圾。”


    曹獵哼了一聲,把弓箭遞給不遠處的寧軍士兵。


    他走向李叱:“釣魚就顯得我不垃圾了?我懷疑你要去釣魚,是想看到我垃圾的另一麵。”


    李叱道:“我釣,你看著,我釣上來後就可以嘲笑你垃圾的另一麵了,都不必看。”


    曹獵:“既然你想親自動手,為何不去抓那野兔?”


    李叱語氣很平淡的說道:“你抓不住的東西,用不著我去抓。”


    曹獵一怔。


    然後李叱對曹獵笑了笑道:“我抓的住的東西,隨隨便便都可以給你。”


    於是,曹獵也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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