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


    李叱率領八萬寧軍戰兵從荊州往西北方向追擊,數十萬雍州軍帶著大量的糧草輜重,按理說行進的速度應該不會很快,李叱的隊伍包括四萬納蘭騎兵,想追上雍州軍應該不難才對。


    可是疾行了十餘日後,前軍的騎兵隊伍派人送迴來消息,依然沒有追到。


    不過騎兵抓到了幾個掉隊的雍州軍士兵,都是因為水土不服而生病,被大隊人馬丟棄的。


    這幾個雍州軍士兵,被孛兒帖赤那派人從前邊送迴來。


    李叱讓人把這幾個人帶到自己麵前,他要親自詢問。


    那幾個人得知麵前之人便是寧王,一個個確實嚇得臉上變色。


    他們都在害怕,畢竟之前雍州軍和寧軍是不死不休的局麵,雙方在戰場上打的很慘烈。


    “如實說,我便不為難你們。”


    李叱問道:“你們可知道,韓飛豹到底要去什麽地方。”


    一名看起來四十幾歲的中年士兵迴答道:“迴寧王,我們其實都不知道韓將軍到底要去哪兒。”


    “是是是......”


    一個二十幾歲模樣的年輕士兵連忙接話道:“從離開雍州,我們就不知道要去做什麽。”


    “沒有人敢問,因為上邊不允許,隻說讓我們按軍令行事。”


    中年士兵道:“軍令就是不停的走,從雍州走到蜀州,又從蜀州離開往北走。”


    年輕士兵說道:“我們從蜀州得到了不少糧草物資,攻破了輕棉縣後,所有的東西都被運走了。”


    李叱點了點頭,這些士兵不可能知道什麽秘密,話是可信的。


    可正因為這些士兵什麽都不知道,李叱才覺得不對勁。


    正常情況下,士兵們最起碼知道要去幹什麽,去打什麽地方,是迴家還是繼續出征。


    如果士兵們什麽都不知道的話,軍心就會不穩。


    韓飛豹領兵多年,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哪有把士兵們蒙在鼓裏的領兵之道。


    不告訴士兵們去幹什麽,時間短還行,時間久了,士兵們必會怨聲載道。


    李叱算了算,韓飛豹的隊伍從雍州走到蜀州再走到這,至少經曆一年左右的時間。


    一年都在趕路,士兵們能穩定才怪。


    如此兵家大忌,韓飛豹卻毫無顧忌,這是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們是從蜀州出來的,那你可知道楚國皇帝楊競在什麽地方?”


    李叱又問了一句。


    中年士兵連忙迴答道:“迴寧王,楚國皇帝楊競就在韓將軍身邊,兩人同乘一車。”


    李叱聽到這句話後心裏更加疑惑起來,韓飛豹這到底是打的什麽算盤?


    如果他真的隻是為了從蜀州騙走物資,再順路劫掠冀州,那他完全沒必要帶上楊競。


    他難道還想在雍州重建楚國,把楊競捧起來做傀儡?


    這完全不符合韓飛豹的性格,而且也真的沒有多大意義。


    李叱又仔細問了一些別的,那些士兵知之有限,所以沒多久就被李叱給放了。


    大軍繼續趕路,又走了七八天之後,已經快出荊州進入冀州境內了。


    就在這時候,孛兒帖赤那再次派人迴來稟告消息,說是在南平江北岸發現了雍州軍的蹤跡。


    騎兵領先李叱他們至少四五天的行程,李叱下令大軍加速趕路。


    到了這,李叱也推算出來一些什麽了。


    韓飛豹如此急著趕路,完全不顧及士兵的生死,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南平江以北。


    過南平江之後,韓飛豹就可以借助南平江之險來阻擊寧軍。


    李叱甚至懷疑,此時在南平江北岸嚴陣以待的,絕非雍州軍全部兵力。


    如果韓飛豹的目標是奪取大量錢糧物資,那麽他會把南平江的險要利用起來。


    分派一部分兵力據險而守,而他帶著大部兵力繼續往北劫掠。


    這一路上寧軍抓到了不少掉隊的雍州軍士兵,從他們口中得知了不少消息。


    韓飛豹為了盡快趕路,要求每一名士兵至少背負四五十斤的物資。


    這個人用兵太兇,完全不在乎人命。


    也就是說,他把數十萬雍州軍變成了輜重營,每個人都要背負物資趕路。


    這種情況下,士兵們的狀態必然疲憊至極。


    可是在嚴苛的軍令之下,雍州軍卻也算完成了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帶著那麽多物資竟然把寧軍追擊甩開了,並且成功在南平江北岸布置好了防禦。


    “他們毀掉了所有船隻。”


    孛兒帖赤那向李叱介紹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南岸的船都被搶走了,在北岸燒水,剛過了雨季,南平江的江水又寬又急。”


    孛兒帖赤那搖了搖頭:“我們有半數是騎兵,更加難以渡河過去。”


    李叱嗯了一聲,眉頭已經微微皺了起來。


    說句實在話,這次韓飛豹的用兵,確實讓李叱都感覺到了頭疼。


    此時冀州內,寧軍戰兵的數量不少過五萬人,而且還多是新兵。


    緊守大城不是問題,可雍州軍根本就沒打算攻城,別說大城,小城他們也沒打算攻占。


    而且韓飛豹為了這次作戰,顯然是經過了極為靜心的設計。


    從時間上來看,此時正好是九月,冀州秋糧收獲的時節。


    他分兵在南平江阻擋李叱追兵,而冀州的幾萬寧軍根本不可能在平原上正麵擊敗數十萬雍州軍。


    所以,冀州的秋糧損失就會格外嚴重。


    韓飛豹能搶走的就會搶走,搶不走的就會一把火燒了。


    孛兒帖赤那道:“我之前已經派人繞路趕迴冀州那邊,向連夕霧連大人通報消息,若順利的話,報信的人現在應該已經在南平江北邊了。”


    李叱伸手:“地圖。”


    親兵連忙上前把地圖展開,李叱把地圖鋪在地上蹲著仔細看。


    他的腦子裏不斷是推算著,時間,距離,氣候,等等等等。


    越想,越覺得這事到了現在,就很詭異。


    “他們燒毀了船隻......”


    李叱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看向孛兒帖赤那:“分派更多的斥候隊伍出去,沿著南平江南岸往東去探查。”


    孛兒帖赤那一怔:“主公的意思是?”


    李叱道:“數十萬大軍,那麽多車馬,還有那麽多錢糧物資,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完全渡過南平江。”


    孛兒帖赤那仔細想了想,眼睛一亮。


    “主公的意思是,江北岸燒毀的那些船隻,是韓飛豹的障眼法。”


    李叱點頭:“我推測是,他分派了一部分兵力,沒帶多少輜重,輕裝渡江過去,在江北岸把船隻都燒了,這是做給我們看的,誤導我們,讓我們以為數十萬雍州軍已經渡江北上了。”


    他說到這,看向歸元術道:“分派軍機司的精銳,繞過這段雍州軍設防的區域,盡快趕去冀州見連夕霧,告訴他,帶三萬人往南平江這邊過來看看,若是雍州軍都在北岸,那他就不要輕舉妄動,若江北的雍州軍數量不多,那就直接攻過去滅了。”


    歸元術立刻應了一聲,轉身去安排人。


    李叱看向莊無敵:“傳令下去,大軍在南岸休整,不用搭建營帳。”


    莊無敵領命去了。


    從寧軍此時駐紮的地方往東二百多裏,大批的雍州軍還在繼續趕路。


    馬車裏,韓飛豹正在閉目養神,車外有人輕輕叫了一聲。


    韓飛豹睜開眼睛:“是元先生?”


    車外的人應了一聲,韓飛豹看了看坐在對麵的楊競,猶豫了一下後他打開車門下去了。


    車外,站著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從麵容上來看,不似中原人,也不似西域人。


    “元先生,是有什麽要緊事?”


    韓飛豹問。


    這個被稱為元先生的人,是來自塞北草原,鐵鶴部的人。


    但他並非是受鐵鶴部首領的指派而來,而是奉黑武汗皇之名而來。


    此人名為元楨,雖然是草原人出身,可在七八年前,就因為有大才之名,被黑武汗皇征召到了黑武。


    這個人七八年來,一直都在黑武汗皇身邊做事,而且經曆了兩代汗皇。


    他在黑武朝廷裏並沒有什麽具體的官職,卻被稱為黑武的布衣宰相。


    此人的能力之強,可以說在黑武國內,如今的朝廷裏,都找不出一兩個能與其他相比。


    可黑武帝國對於等級的劃分極為嚴苛,他是草原人,所以不可能被真正的委以重任。


    這次韓飛豹用兵的計策,整體的規劃,其實都是出自此人之手。


    就在韓飛豹迴到雍州之後不久,黑武汗皇派元楨也到了雍州。


    其實說來也巧了,韓飛豹之前領兵在中原征戰的時候,黑武人並不知情。


    因為在中原北境戰敗,黑武人在中原的密諜也難以將消息如以往那樣輕易送迴去。


    以至於黑武人對於中原局勢,其實並不十分了解。


    黑武汗皇還以為雍州做主的人,是韓飛豹的義父,原雍州節度使。


    元楨此次到雍州的目的,就是為了分化中原,促使雍州反叛。


    可他到了之後才知道,韓飛豹已經帶兵在中原征戰一年有餘。


    巧就巧在,他還沒有迴黑武,戰敗的韓飛豹迴到雍州了。


    元楨這次來用的就是本名,畢竟中原沒有人知道,黑武王庭裏有他這樣一個人。


    他能取信於韓飛豹,是因為他來自鐵鶴部。


    韓飛豹知道李叱帶寧軍協助納蘭部族擊敗了鐵鶴部的事,而鐵鶴部派元楨來,就顯得合理了許多。


    再加上這個元楨的才能確實令人震驚,所以韓飛豹就把他留在了自己身邊。


    此人設計了一個大局,而這個局,現在隻是個開端。


    “元先生有話盡管說。”


    “韓將軍,咱們得準備好作戰了。”


    聽到這句話,韓飛豹臉色明顯變了變:“元先生不是說,應該不會被察覺嗎?”


    “騙不過的。”


    元楨搖頭道:“我又仔細考慮一下,追兵如果是寧王李叱親自率領,那麽騙不過他。”


    韓飛豹道:“我們帶著如此大量的物資,怎麽打?”


    元楨看向馬車。


    韓飛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然後又同時點了點頭。


    坐在馬車裏的是楊競一直側耳聽著,可此時卻什麽都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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