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還有當初寧軍所修建的木牆殘骸,看起來有些淒涼,東倒西歪殘缺不全。


    可想而知,當時楚軍衝下來的時候是懷著多大的希望,內心是何等激動,有著多大的衝勁。


    想想看,一天之前,這裏有十幾萬楚軍下山,此時隻有三千人不到退迴,如何不令人唏噓。


    進山之後,騎兵就難以發揮速度,山路崎嶇,走到一小半的時候虎豹騎就不得不下馬。


    羅境倒也不擔心什麽,楊跡句逃走的隊伍沒多少人,大概也就三千左右。


    而他的虎豹騎有五千人,還有王計帶來的一營兵馬。


    雖然王計帶來的是唐匹敵親兵營的隊伍,這一營兵馬不是標準的寧軍一千二百人的配置,而是三百六十人的標營,但唐匹敵的親兵自然也不能按照普通士兵的戰力來衡量。


    “小心些!”


    羅境雖然覺得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但還是出言提醒了一聲。


    他們順著山路一直往前走,到木牆那本以為會看到大門緊閉,沒想到門卻開著,而且還開的很大。


    就好像武親王站在門口在笑著朝他們招手,滿臉歡迎你們來送死的笑意。


    羅境迴頭看向王計說道:“我帶兵在前邊探路而行,你帶你的人在隊伍後邊戒備。”


    王計也不和他爭什麽,他跟來隻是擔心羅境中了埋伏,留他在後隊倒也好,還能及時支援。


    於是王計應了一聲,帶著那一營親兵走在最後。


    進了木城之後羅境心裏其實就有二三分的忐忑,因為這木城之內實在是太大了些。


    這可是能裝下二十萬大軍的營地,而且還不顯得擁擠,此時武親王帶著兩三千人想要藏起來還不容易。


    “小心戒備!”


    羅境又喊了一聲。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有戰馬的叫聲,立刻轉頭向那邊看過去,招了招手,示意兩名斥候過去查看。


    兩個人壓著身子向前,靠著那些木屋的牆往前走,小心翼翼的探查,到了拐角處探頭看了看,然後就迴頭招手。


    羅境立刻帶著人上去,斥候指了指後邊的馬廄處壓低聲音說道:“都在那邊藏著,剛才看到有人露頭了。”


    羅境嗯了一聲,這裏是兩排木屋之間,地形稍顯狹窄,所以他也不敢大意。


    “王計。”


    羅境迴頭看向王計說道:“你帶人就在後邊戒備,若有什麽不妥就接應我們。”


    王計應了一聲:“羅將軍放心。”


    羅境深唿吸,一招手帶著他的虎豹騎撲了出去。


    後邊馬廄內果然藏著楚軍,虎豹騎往外一衝,那些埋伏著的楚軍士兵立刻起身用弓箭和連弩射擊。


    羅境衝鋒在前,一杆鐵槍上下飛舞,箭矢不可近身。


    他率先衝到馬廄處,一槍將喂馬的槽子挑翻,將幾名楚軍士兵砸倒在地,然後邁步殺了進去。


    正廝殺中,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唿喊,羅境迴頭,卻見武親王竟然帶著人在後邊出現,已經把王計的人圍了。


    羅境大驚,立刻抽身迴來去救王計。


    他往前大步狂奔,眼睜睜看著王計隻擋了兩招,就被武親王一槍刺穿脖子,屍體都被挑了起來。


    這一刻,羅境眼睛瞪大,怒吼一聲:“老匹夫!”


    王計是唐匹敵的親兵校尉之一,本是來勸他迴去的,沒想到卻先被那老賊殺了。


    武親王殺了王計之後鐵槍一抖將屍體甩開,看向羅境微微一笑,盡是嘲諷之意。


    他一擺手,楚軍隨即散開,並沒有把那一營親兵全都殺了的打算,來的快去的也快。


    羅境殺迴來,武親王已經帶著楚軍轉過拐角跑了。


    看著地上的屍體,羅境的眼睛有些發紅,蹲下來抱起王計屍體放在一邊幹淨的地方,羅境道:“是我對不起你,我必會為你報仇。”


    將屍體放好,他看向那些王計的那些兵:“你們在此守著王計的屍首不要輕易離開,切記切記。”


    說完後就帶著人往武親王退走的方向追了出去,轉過拐彎處,就看到武親王在前邊等著他,還是那樣一臉笑意。


    羅境暴怒,奮起直追。


    武親王一轉身鑽進旁邊的木屋中,羅境追到近處一腳把屋門踹開,裏邊卻一個人都沒有。


    他帶著人繞到屋子後邊,卻見一排楚軍已經等在這,他們才一露麵,羽箭密集而來。


    羅境不停揮舞鐵槍將羽箭撥開,隊伍退迴這木屋一側。


    就在這時候,身後又傳來一陣喊殺聲,羅境心說壞了,中了那老賊調虎離山之計。


    他帶著人再趕迴去,王計的人已經死傷慘重,楚軍還在圍攻,見羅境歸來,那些人又是一哄而散。


    可憐了唐匹敵的這些親兵,個個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卻還沒有把自己本事展現出來,就接連被算計。


    “此地那老賊遠比我們熟悉,繞來繞去,咱們跟不上他。”


    羅境不想就此放過,但也不想牽連了剩下的那些親兵,所以下令道:“現在帶上兄弟們的屍體,我護送你們出去,下山之後就不要再迴來了。”


    說完後俯身將王計屍體抱起來,帶著人護送剩下為數不多的親兵往迴走。


    可是走到半路,卻見那些楚軍正在封閉木城的大門,一批楚軍也已經登上木牆防禦,顯然,武親王是沒打算放一個人走。


    此時的楚軍已經到了絕路,他們還有什麽可怕的,能多殺一個就賺一個,在唐匹敵大軍騰出手來攻打木城之前,他們就是要把羅境這支隊伍全都殺了。


    羅境一怒,剛要下令攻打木門,忽然間反應過來,這就是那老賊要把他的隊伍一點點消耗掉的奸計。


    他兵力比那老賊多一些,且那些楚軍都已經廝殺了將近一天一夜,體力不如他們,所以那老賊隻能靠這些陰招來消耗他的兵力。


    一念至此,羅境立刻下令:“退迴去。”


    隊伍退迴到原來停下來的地方,羅境吩咐手下人道:“他們隻是想引我們攻城,我們偏不中計,拖下去是對他們不利,大將軍的隊伍早晚都要攻上來,等到他們心急的時候,必會主動來攻我們。”


    他吩咐一聲:“分成兩隊,一隊在外圍列陣戒備,一隊就地休息,且看他們能耗到什麽時候。”


    不得不說,羅境往後這一退守,確實出乎了武親王的預料。


    埋伏在木牆那邊的武親王看了一眼,心裏微微有些懊惱,羅境那小兒在他眼裏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此時竟然聰明起來,武親王自然不爽。


    “現在想起來要等唐匹敵援兵了?”


    武親王冷哼一聲,他抬頭看了看天色:“你就不該跟進來。”


    此時天色已經變暗,太陽下去,山裏黑的極快。


    在這木牆之內,寧軍並不熟悉地形,武親王哪裏會給羅境等待援兵的機會。


    他把親兵將軍崔願生叫過來,壓低聲音交代了幾句,聽完後,崔願生臉色立刻大變:“王爺,這怎麽行。”


    武親王笑道:“我等都已經突圍不出去了,若還能殺那羅境,也可讓唐匹敵大為心疼,不要多說,按我計策行事。”


    崔願生隻好答應下來,帶著隊伍去準備。


    沒等多久,也就是一刻左右,這山裏就徹底黑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


    羅境知道武親王那老賊必會趁機偷襲,於是下令手下人在四周點起來火把照亮。


    可是沒想到火把照亮了自己人這邊,卻照不到武親王的人,那些人在暗中發箭,傷了不少寧軍士兵性命。


    羅境一發狠,心說都在黑暗之中,索性就拚了又能如何。


    他下令把火堆火把全都滅了,在黑暗中列陣,等待楚軍進攻。


    果然,見寧軍這邊熄滅了光亮,楚軍也沒有等太久,從四麵八方攻來。


    雖然楚軍兵力此時還比寧軍少一些,但他們熟悉這裏,羽箭放來的方向飄忽不定。


    突然間,從羅境身後方向,武親王帶著一支隊伍殺了進來。


    一杆鐵槍上下翻飛,挑開了麵前幾名寧軍士兵,楚軍切入寧軍防線。


    “等的就是你!”


    羅境大步過去,一槍刺向武親王,武親王在黑暗中似乎看到了寒芒一閃,揮槍將羅境的攻擊蕩開。


    羅境感覺到那鐵槍上氣力不足,於是哼了一聲:“老匹夫,你已沒力了嗎?!”


    話一說完,他連續猛攻,一槍比一槍快,武親王連續格擋了幾招之後腳下似乎被絆了一下,身子往後摔倒。


    羅境如何會放過這般機會,一槍戳下去,正中武親王心口。


    當的一聲,那是護心鏡碎裂的聲音,羅境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槍已經刺進去一些,所以狠狠發力。


    就在這時候,一名原本倒在地上的楚軍士兵忽然起身,一刀劈向羅境的脖子。


    這一刀暴起,羅境原本毫無防備,可他正值巔峰時期,不管是速度力量還是反應,都無懈可擊。


    見那一刀起勢,羅境立刻橫跨一步,不是躲閃,而是用肩膀撞在那楚軍士兵胸口。


    這一擊也出乎了那人預料,身子向後一仰,還沒有倒下去的時候,羅境一把抓住他脖子,再一拳轟在那人臉上。


    這一拳力度太重,直接把皮盔打落,頭盔落下的那一刻,白發紛飛。


    “就猜到會如此!”


    羅境借著微弱月色,看清楚自己手裏抓著的人正是武親王,眼睛裏的仇恨像是火一樣燃燒起來。


    他一把將武親王按倒在地,騎在武親王胸膛,雙拳像是重錘一樣落在武親王臉上。


    “老賊,今日我就為父報仇!”


    雙拳狠砸之下,武親王的臉瞬間就被砸的血肉模糊。


    “老賊......今日你敗在我手裏,還有什麽話說?”


    羅境一把掐住武親王脖子把人提起來,武親王臉上的血肉都被打脫了骨,看起來格外淒慘。


    可他卻努力的笑了笑:“你爹是蠢貨,你也是......”


    然後一口血啐在羅境臉上。


    羅境嘶吼一聲,兩隻手夾住武親王的腦袋狠狠一擰,哢嚓一聲,武親王的腦袋都轉了大半圈,立刻耷拉下去。


    羅境將武親王的屍體一推,一腳踩在武親王胸口上仰天大喊:“父親,我已為你報仇......”


    噗的一聲,羅境的後腰上猛的一疼。


    他立刻迴頭,卻見那假扮武親王的人居然沒死,一槍戳進他身體裏。


    羅境暴怒,一把攥住槍杆抽出,槍在他手中旋轉,下一息刺進了那人的咽喉中。


    羅境再殺一人後,身子搖晃了一下,手扶著後腰傷口向一側倒了下去。


    他倒下的位置,恰好就是武親王落地的所在,兩個人都趴在那,麵對麵,都是睜著眼睛。


    就在進攻之前,武親王讓崔願生換上他的大將軍甲胄,非但如此,還把自己的貼身軟甲也給了崔願生。


    “羅境那廝高傲自大,若我體力尚在,還可與他力敵,但此時我氣力將盡,不是他對手。”


    “你穿我將軍甲,穿我軟甲,那廝必會猛攻,我裝作士兵趁勢偷襲。”


    “可我知道羅境正值壯年,而我已經沒有那麽快了,這偷襲九成毫無意義,還會被他反製。”


    “崔願生,你記住,你身上軟甲是王妃千方百計才尋來,極為堅韌,羅境的槍殺不死你,但你不要急於出手,要等我死......”


    武親王當時看向崔願生:“唯有我死,羅境才會囂張放肆,他性格如此,也就注定如此,也唯有如此,你才有機會殺他......”


    武親王拍了拍崔願生肩膀:“隻是連累你們了,殺羅境後,你們也不能活......”


    說完這句話,武親王抬頭看向天空:“大楚,陛下,老臣......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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