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有這世上最堅韌的盾,有這世上最離奇的筏,但他們沒有這世上最強大的寧王。


    一艘鳳柏戰船上,士兵都在殺敵,可是在船艙裏卻出奇的安靜。


    柳園坐在椅子上,他已經被綁的結結實實,為了安全起見,他的手腳也都被斷了。


    能讓他有這樣的待遇,顯然不隻是因為對麵坐著的人是張湯。


    “我還是沒想明白,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暴露的。”


    雖然傷口很疼,但是柳園卻不在乎這些,他在乎的是自己為什麽會被察覺。


    不等站在旁邊的歸元術迴答,柳園又多問了一句:“是在什麽時候?”


    歸元術看向他:“在運來村見到你,問你第一個問題的時候我就懷疑你了。”


    柳園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很快忘記第一個問題是什麽。


    他問:“你問我從運來村到搖籃鎮有多遠?”


    問完了之後不等歸元術迴答,自己醒悟過來。


    他自言自語的說道:“是了,我不該說騎馬隻需要兩個時辰左右。”


    歸元術道:“你說的是,騎馬隻需兩個半時辰。”


    柳園嗯了一聲:“在敵人的地盤上,到處都是敵人的隊伍,還有敵人的密諜暗哨,我不可能騎馬去搖籃鎮,還精確到了兩個半時辰的時間。”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我教過手下人無數次,越細微的地方越要注意,做們這些事的人,一個細小的誤差就會送命,我教了很多人,我自己卻疏忽了。”


    他看向歸元術:“可就這因為這個,你就懷疑我是雍州軍這邊諜衛的頭領,有些武斷了吧。”


    歸元術道:“我當時隻是懷疑你是雍州軍的人,自然不會懷疑你就是首領,但,在那天夜裏,有一個帶著麵具的人到了搖籃鎮營地。“


    柳園道:“那就懷疑是我?”


    歸元術道:“兩點,第一,那天夜裏我們撤迴來的時候,你確實就在運來村裏,但你身上的塵土來不及打幹淨,你一路騎馬趕迴村子裏,忽略了這一點。”


    歸元術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第二,你在去搖籃鎮的時候帶著麵具。”


    柳園抬頭看向歸元術:“麵具又能說明什麽。”


    歸元術道:“如果你不是潛伏在我們這邊,隻是一直都在雍州軍那邊做事,你沒必要戴麵具,戴麵具所擔心的是怕被人認出來,因為你很清楚,雖然寧軍諜衛軍這邊有許多你們的人,但你們那邊也有我們的人。”


    柳園深深吸了口氣,不得不在心裏佩服了一下。


    歸元術說的全中,戴麵具確實是怕被人認出來。


    歸元術繼續說道:“山河印和雲霧圖的人,不管是對於你們來說還是對於我們來說,都是雙刃劍,為了保護自己不被認出來,你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你可以在我們這邊露臉,但絕對不能在雍州軍那邊露臉。”


    柳園坐在那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隻因為一個那麽小的失誤,自己的計劃就全盤皆輸。


    “最後一個問題。”


    柳園看向歸元術的眼睛:“你為何看出來,那天夜裏迴到船上的隊伍,是真正的雍州軍,而不是那些被抓去的百姓?”


    歸元術歎道:“如果說那天你說騎馬隻需兩個半時辰,是你細小的失誤,那麽那天夜裏換人就是你最大的失誤。”


    柳園沒懂。


    看到他眼神裏的迷茫,歸元術歎道:“你當我是瞎的嗎?”


    這句話把柳園說的更加迷茫起來,因為他還是沒有明白歸元術怎麽看破他的。


    坐在一邊的張湯開口道:“雖然我沒有見過那天夜裏的場麵,可連我都已經明白過來......你給那些百姓發放了雍州軍的軍服,你發鞋子了嗎?”


    柳園眼睛驟然睜大。


    歸元術道:“梁州這邊的百姓日子過的並不好,梁州節度使杜克為了支援楊玄機,在梁州境內橫征暴斂,百姓們大多衣不遮體,哪裏會有什麽體麵的鞋子?”


    “其中一部分人穿的是草鞋,還有一部分人甚至是光腳,而你換迴去的隊伍,人人都有鞋子。”


    “就算是深夜之中絕對看不清楚那些軍隊的臉,可是有沒有鞋子難道還看不出?沒錯,你確實想的還算周到,選擇是在夜裏換人,可就算我離著遠看不清楚有鞋沒鞋,走路的聲音也還是有區別的。”


    柳園從來都沒有遭受過這麽大的挫敗,不管是大的地方還是細節之處,他看似毫無破綻的連環計,實則漏洞百出。


    他沉默了許久之後,長長吐出一口氣:“所以寧王的隊伍,才會一登船就直接對我們的人動手了......而我的人,接到的命令是,等待號令再動手,可我一開始就被你們製住了,我的人等不到我的信號,所以也就沒人給他們發信號。”


    歸元術道:“還有就是,你們的人為了裝的像一些,基本上沒有人帶長兵器,因為藏不住,所以打起來自然吃虧。”


    柳園點了點頭:“輸了,我認。”


    歸元術笑了起來:“你不認,也是輸了。”


    柳園道:“雖然這次是你們贏了,但不是你們會一直贏下去,你們還是無法再相信諜衛軍,你們就失去了眼睛和耳朵,而我們卻還是能從諜衛軍中獲取你們的消息。”


    歸元術點了點頭:“你說的對,除非最起碼能獲取一份名單,才能對你們的內線動手,不然的話,隨便抓人,諜衛軍就可能會嘩變。”


    柳園笑了笑:“你以為可以拿到名單?”


    坐在旁邊的張湯,此時說了他坐在這後的第二句話。


    他說:“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坐在這?”


    柳園臉色一變,猛的看向張湯。


    張湯語氣平淡的說道:“我知道做諜衛的人,不可能掌握絕大部分人的名單,哪怕是你這樣地位很高的首領,也不可能知道很多人,這是出於安全考慮,不能一人被抓之後,整個諜衛全都暴露出來。”


    柳園道:“你知道就好。”


    張湯依然那麽平靜的說道:“可我向來都不是一個嫌棄得到的東西會比較少的人,你落在我手裏了,如果說隻能問出一個人,我也會讓你說出這個人之後再死。”


    此時此刻,柳園的眼睛裏出現了恐懼。


    他雖然不是廷尉軍的人,但他已經在寧軍諜衛軍中做事數年,他怎麽可能沒聽說過張湯之名?


    江麵上,寧軍已經取得了絕對優勢。


    那些可以渡江的筏子,遠遠不是船的對手。


    寧軍這邊的船隊雖然看起來亂七八糟的,有漁船有火船還有破舊的楚國戰船,可是隨隨便便一艘船,都敢去直接衝撞雍州軍的筏子,但雍州軍的人敢用筏子去撞船嗎?


    尤其是寧軍的鳳柏戰船,在敵人的筏子大軍中猶如幾員虎將,在萬軍之中可往來衝殺。


    寧軍在穿上放箭擊殺雍州軍,簡直不要太爽。


    雍州軍確實有堅韌的有些變態的滕盾,可筏子又不能全方位的被滕盾保護,所以雍州軍被屠殺的速度很快。


    韓飛豹不得不下令吹角退軍,已經渡江的隊伍怎麽可能退的迴去。


    寧軍在江麵上肆無忌憚的追殺,這一天的江麵上,漂浮著的屍體密密麻麻。


    雍州軍確實善戰,而且人人狠厲,即便是在如此被動的情況下,幾乎沒有人想著投降。


    雍州軍後續的隊伍撤迴到岸上,江麵上的隊伍全都被寧軍所殺。


    韓飛豹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本以為會以及必勝,現在卻被人打了迎頭一棒。


    那位被稱為聖師的人,早就已經起身走了,走的時候麵如寒霜。


    這一戰打了足足一天,寧軍將江麵上的筏子也都收攏迴去,這東西看著確實挺不錯。


    李叱他們從戰船下來登岸,夏侯琢帶著手下將領們迎接過來。


    “好險。”


    夏侯琢笑道:“要不是船轉向足夠及時,我已經讓人把所有重弩和拋石車都瞄著你們打了。”


    李叱哈哈大笑。


    因為李叱出發的時候,還沒有確定敵人的內線到底是誰,也沒有確定搖籃鎮裏的敵船到底會怎麽行動,所以夏侯琢當然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那本就不是計劃之內的事。


    “咱們去看看那是什麽東西。”


    李叱沒有去過雍州,而且那邊相對封閉,也很少有人會走動到中原腹地。


    蹲著研究了一會兒就搞懂了,是羊皮筏子。


    雍州軍的人用特殊的方式把羊皮製作成可以充氣的口袋,這種東西在中原確實是誰都沒見過。


    “幹得不錯。”


    夏侯琢看向歸元術:“如果這次不是你察覺到了敵人的計策,可能我們這一戰就輸了。”


    這絕非是一句恭維話,而是實情。


    如果李叱的船隊阻攔失敗,寧軍這邊沒有船,阻擋不住雍州軍渡江。


    一旦到了岸上,擁有絕對兵力優勢而且論戰力不輸於寧軍的雍州軍,攻入荊州絕非難事。


    李叱從豫州帶著南下的寧軍確實不少,可是要分派各處,還要駐守諸多大城。


    如此一來,兵力上就和雍州軍無法相比。


    況且,分派一大部分兵力在荊州東側防備天命軍,還要分派兵力在荊州東南一帶布防,以備梁州兵馬北上。


    夏侯琢抬起手拍了拍歸元術肩膀:“所以這一戰,你當為首功。”


    歸元術嘿嘿笑了笑,那是一種發自肺腑的放鬆。


    諜衛對諜衛。


    我沒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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